有的時候我會很佩服Q,佩服他始終豐盛而濃烈地活著,盡管他不張揚,但是他的內心是豐沛的,他可以安靜地喜歡軒,陪著她,即便他知道軒是不喜歡他的。我們聊起軒的時候Q說,其實他並不想要軒答應他什麼,隻是陪在她身邊就好,他可以等她,等十年二十年,他可以去軒所在的城市,找一份普通的工作,掩蓋自己全部的才華和光芒,陪著她。他笑著說:“所以,榿,如果我有一天要辭職,你不要不放我。”
我點點頭說:“好,我祝你們幸福。”
Q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他問我:“榿,你現在還是忘不了Aliza嗎?”我說:“是,忘不了,我從來也沒想忘掉她。”
Q那天的話格外多,有些不像他,他說:“那你何苦來中國?軒怎麼辦?你喜不喜歡她?”他的聲音很有力度地在我的心上捏了一把,我幾乎要停止呼吸。
我沒有回答。
Q說:“榿,你忘了Aliza吧,小軒她還是個孩子。”他說完後起身離開。
有時候我覺得小軒就是Aliza,是我最一開始認識的Aliza。如果她長得不像Aliza,或許我會喜歡上她,比喜歡Aliza還要喜歡,又或許我根本就不會認識她,不會給她留下名片。上帝讓我遇見兩個長相相同的人,都是我愛的人,都是愛我的人,要我怎樣忘記前一個去愛後一個呢。
我想我終究不能像Q和小軒那樣,明知道會死,卻還是為了愛情前赴後繼。我像是失去了某種能力,抑或是某種勇氣,這並不可悲。可悲的是,我發現我再也無法去愛一個人,哪怕是你。
小軒
我哥曾經給我一個本子,上麵記著他認識的所有設計人才的聯係方式。他說:“這是我留給你的最大的財富,軒,我能看出你的才華,你要知道,我不想你把命運的賭注下在考試裏,你拿著這個,將來會有用的。”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哥總喜歡往我手裏塞東西,什麼都給我,他覺得我沒有的就想買給我。那些東西我都放在他家的櫃子裏,一件也沒帶走過,包括那個寫滿聯係方式的本子。
那天下午我在我哥家看書,張愛玲的《傾城之戀》,範柳原對白流蘇說:“你知道麼?你的特長是低頭。”白流蘇正低頭咯咯笑著。我哥的房間裏突然傳來撞擊的聲音。我走到門前,上麵掛著大紅色的“請勿打擾”,房間裏很安靜。我推開門,哥倒在工作台上,額頭上淤青了一塊。
“哥,哥。”我晃晃他。
我冷靜地把手伸過去試了試他的呼吸,然後把他架起來拖到客廳通風的地方,我看著他熟睡的臉,輕輕地吻了他的左臉頰,起身去給Q打電話,我哥突然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我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把手往外抽,他卻握得更緊,嘴裏嘟囔著什麼。
我把耳朵湊過去。我聽見我哥說:“Aliza別走,Aliza,我愛你。”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聲音漸次微弱,卻一聲比一聲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Aliza,顯然不是我。
十分鍾之後Q來了。
“Q,Aliza是誰?”
“李榿給你講的?”Q怔了一下,突然變得有些憤怒,這憤怒得難以捉摸,“他什麼時候講的?!”
“是不是大家都知道?”我看著Q,他有些慌亂,不知道如何解釋似的,“怎麼沒有人告訴我?”我的眼眶熱熱的,感覺像是要燒起來,“你,M,我哥,還有你們的那些朋友,都知道,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
“軒,我們去屋頂。”Q把我從地上拽起。黃昏的屋頂,很淒美。
李榿
Q進來的時候我就已經醒了,我躺在地板上,微微張開眼,氣氛有些不對勁。頭部始終隱隱地疼,視線有些模糊,我看見Q的嘴唇在動,可是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我閉上眼睛,不再試圖獲取外界的信息。
我聽見軒的聲音,她問:“Aliza是誰?”之後我眼前的黑暗開始旋轉。她的聲音漸漸帶了哭腔,一聲一聲地刺進我眼前無邊的黑暗。我聽見Q拉著她上了樓,聽見屋頂的鐵門拉動的聲音,我睜開眼,坐了起來。
從倒數第三階樓梯上,就可以看見黃昏的天空,和遙遠的天際線。我站在門框上,沒有走出屋簷。軒在他的肩膀上,像一頭受了傷的幼獸,眼淚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目光憂傷得令人心疼。
最不願意傷害她的人,卻輕而易舉地讓她毫無反擊之力。我倚在門框上,胸腔裏傳來嗚嗚咽咽的轟鳴,我弄髒了我的妹妹,就像別人弄髒了我的Aliza一樣弄髒了她。我是隻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