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路上行人 (8)(3 / 3)

“我的心很小,隻能裝下一個人。”

肖鍾的目光終究黯淡下來,他說:“你似乎很喜歡傷害我。”

“可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你,你還是在我的身邊。”我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倚在他的胸前,“你不會自己走嗎?”

“你不趕我,我當然不會走。”肖鍾抑鬱地說。

“你知道我喜歡的是誰?”

肖鍾低沉地說:“我知道你喜歡那個老師,可是他是個懦弱的不敢承擔責任的男人,他不配叫男人。”

“就是因為他要承擔責任他才不跟我在一起。”我忽地站起來,麵對著他說,“他要承擔責任,但是這個責任不是我,是他的家庭。”

“那你的責任呢,又在哪兒?”他奇怪地笑了,“你在自我放逐,你很久都沒有回家了。”

這個陌生而又無比熟悉的字眼閃電一般擊中了我。

我於一個即將暴雨的中午奔跑著回到家中,冉嬋不在,到處都沒有她的身影。大門是虛掩著的,裏麵沒有開燈,昏暗的門縫中透出強烈的土腥氣,熏得我想要嘔吐,門板上布滿黏液。我一腳踢開門,他獨自一人在客廳中央坐著,幾乎是一夜之間他渾身有長滿了憂鬱的黴斑,他的軀體幾乎化成了水狀的液體,癱軟在椅子上,這把椅子已經與他的身體長在了一起。空氣中滿是他發出的味道,外麵同樣彌漫這種氣息,暴風雨就要來了。他看到了我,眼睛笑了,他的臉已經無法牽動皮膚作出任何表情了,他快死了,我離開他太久了。

“爸,我回來了。”我蹲在他的旁邊,手足無措。

他像是想要說話,輕薄的皮膚顫抖了一陣,立即有水從他的身體中溢出來,淡綠色的水嘩嘩地往椅子下淌。一道青白的閃電劃過,他的臉被照得猙獰無比,他使盡全力將嘴開了一條縫兒,但是湧上來的水很快淹沒了這條縫隙。

巨大的恐懼攥住我的心,我瘋也似的在屋裏喊:“媽,你在哪兒,你出來。”

他在椅子上輕緩地呻吟。

廚房裏,水龍頭沒有關,嘩嘩地流淌,沒有。

衛生間,浴室裏的肥皂水溢出浴缸,沒有。

陽台,雨水斜射進來,沒有。

我衝出這暗無天日的屋子,嘶喊著媽的名字衝進雨中,風巨大的手在我的背後托舉著我,讓我步履踉蹌地向前移動,前方沒有人,我想要轉回身,但是風過於猛烈,我在風中飄搖得如同一片葉子,最終,一聲尖叫悶在嗓子眼裏。

遠處,是隆隆不絕的雷聲。

萬劫不複

文 / 王 聖

我曾經在無數個夜晚,站在我那視野小得可憐的窗口前,觀望黑色的風劃過夜空的形態,它們有時溫和,有時暴戾,有時堅硬。它們卷著我年複一年的悲傷,埋葬在遙遠的遠方。不再回來,不再見。

我看見你的眼裏含著沙子,滿目荒涼。然後我醒了,從那麼長的故事裏。

我突然感覺到某種懷念,對過去,對時光,對人。

然而我從未跟人提起過這一段。我們就像從來沒有遇見過。

小軒:我生命中第一個萬劫不複

哥打電話來時,我正在跟我爸討論我高中畢業念哪個大學的問題,兩個人都是一臉嚴肅。我剛想伸手去接,我爸敏捷地抄起話筒,依然是一臉的嚴肅。

“喂,是軒嗎?Q出事了,你來……”

通話結束……

7個未接來電。3條新信息。

我愣了一會兒,隱約覺得今天是非去不可,無論是Q真出事了還是假出事了。我爸在客廳不耐煩地催我過去。要是真有事兒的話人都該涼了。

一想到這兒我就坐不住了,揣了手機蹬上鞋子躥了出去。一口氣躥到出租車上,都沒敢回頭看。街道上空空的,迎麵偶爾有出租車經過,空車的燈寂寞地亮著,泛起小小的一片光暈,兩邊的路燈發出一團團霧蒙蒙的光,能見度不高,視野漸漸變得模糊起來,我把太陽穴抵在微涼的窗玻璃上,聽著外麵呼啦啦的風聲,眼前浮現的全是我哥的臉,有時是正臉,更多的時候是側臉,微笑著,更多的時候寫滿了憂傷。

想念隔著時間,隔著空間。那麼它的容量,就有時間和空間相乘起來那麼大。

我從車裏醒來,太陽穴微微酸疼,眼角微微發燙,眼睛澀澀的,窗外這一段突然沒有路燈,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適應黑暗。我記得我哥最喜歡的一句話是:“我想在大地上畫滿窗戶,讓所有習慣黑暗的眼睛習慣光明。”我一直不能完全理解這句話的含義,我隻知道我現在剛剛習慣了黑暗,再過一個路口,我就可以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