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上《爰曆篇》六卷策論後,日夜期盼秦王回音,左等右等,始終不得消息,眼見六月十三日已到,他曉得自己的一番心血付諸東流了。六月十三一早,因舉國備考,秦王宣布取消這一日朝會,所以趙高沒有急於起床,他躺在暖烘烘的被窩裏,算計著今日何人會獲得王子老師這份殊榮?丞相李斯?他政務繁忙,恐無法分身於此。廷尉蒙毅?較他和李斯而言,蒙毅的學識又差一些,禦史馮劫,更是平庸無奇。那會是誰?秦王當真會從天下學子之中選拔一人為公子扶蘇的老師?趙高想著想著,好奇心起,鑽出被窩,起床洗漱,又喝了兩碗麵湯,這才吩咐僮仆備下車馬,準備前往宮中湊一份熱鬧,親眼目睹王子之師這頂桂冠到底花落誰家?
趙高駕著馬車,緩緩地行駛在鹹陽城的大街上。六月的鹹陽城,綠蔭如蓋,知了聲聲,沿街酒肆旗幟飛舞,行人悠然自得。這讓趙高想起長平之戰前的邯鄲,那時的邯鄲城居民十萬戶,人人都過得其樂融融,仿佛太陽永遠是懸掛在天上,一刻也不會沉落。可是自從長平之戰後,秦國便沒有停止對趙國的戰爭,如今的邯鄲城該是什麼樣子?那裏的父老鄉親過得怎麼樣?妻子楚娥與小弟趙成又會怎麼樣呢?趙高的心情變得有些沉悶。
淳於越在街上四處向人打聽王宮的去處。不過他今天的運氣實在不佳,被他問及的人非但沒有指出一條正確的路給他,反倒是東西南北的亂指一通,害得他白跑了好幾條街,轉來轉去,又回到了大街上。眼看太陽越升越高,他的心中越來越急,連汗都跑了出來。
正在淳於越急得六神無主的時刻,他看見一個頭戴官帽,身穿官服的官員獨自駕車而來。他如同遇到救星一樣,慌忙跪倒在地。也是倒黴催的,他這一跪過於猛烈,把掛在肩上的包袱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趙高的馬頭上。趙高雖身為中車府令,專司秦王車馬,但他自己的車馬是按製配備的。車是舊車,馬是駑馬。那馬被包袱擊中,一下子驚惶起來,嘶鳴一聲,奮蹄向前方的人群中狂奔。趙高想勒住奔馬,已是不及,眼看馬要衝入人群,釀成禍事,趙高隻好拔出佩劍,把馬刺殺於地。
秦有律令,無論官員、百姓、士兵,平時不得殺戮馬匹。官員殺馬一匹罰俸一年,百姓殺馬一匹服勞役三年,士兵殺馬一匹杖一百軍棍。淳於越看自己闖下如此大禍,料是罪責難逃,當下跪伏於地,對趙高說:“大人在上,小生淳於越,齊地人,現移居米脂,聞大王為公子扶蘇招師,特來應試,不意途中染恙,今日方才進城,又因不知王宮在何處?想向大人問途,不曉驚了大人車駕,迫使大人殺馬救人,尚請大人降罪。”
趙高本想揪起淳於越到廷尉府,備說詳情,再由廷尉判決定罪。可是一聽他是來應試的學子,不免在心頭產生一絲憐憫,便對淳於越說:“汝既是來應試的,本官可帶汝入宮,待試畢,可隨本官去廷尉府,由廷尉大人裁斷。”
淳於越又一躬倒地雲:“謝大人,此次若是試中,小生甘願交出一年俸祿,若是不中,小生就到大人府上,為大人服役三年。”
趙高道:“好,本官這就帶汝入宮。”
為了給自己的兒子挑選到一位中意的啟蒙老師,秦王嬴政可謂不厭其煩,製定了一個較為周詳的計劃,考試分若幹科目,每個科目設主考一名,經過第一輪選拔,方可進入決選。科目主考四人,分法、墨、儒、道,分別由丞相李斯、廷尉蒙毅、禦史馮劫、內史令王綰兼任。決選則由秦王嬴政親任之考,王妃鄭妃、玉漱監考。公子扶蘇做為這場考試的第一受益者,也來到考場,他的職責是給父母為他選出的老師打一個印象分。也就是說,扶蘇才是這場考試的最後決定者,身為一國之君的嬴政能把自己兒子的命運交到自己兒子手裏,他對扶蘇的寵愛由此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