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說:“小黃同誌,我們需要你進一步配合。你放心,我們會為你保密的。”
黃樹良語氣生硬地說:“我要你們保什麼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來人說:“這樣會對我們查證造成不利。小黃,配合配合我們……”
黃樹良被幾個神秘人物帶到回龍鎮,談到深夜才回來。
第二天上午剛上班,萬山火車站電話通知楊建業、徐峰立即到火車站商談業務;萬山地區財政局電話通知黃光榮立即到財政局參加緊急會議……
淩雲被專案組帶出明月峽那天,礦裏開展秋季安全生產大檢查,沒有一點征兆。吃了早飯,淩雲正要去礦區檢查安全生產,汽車隊長袁生洪帶隊去河北運洗選設備的幾輛大汽車,風塵仆仆歸來。他像久別重逢的戰友,和司機們一一握手問好。司機們行程幾千裏,風餐露宿,著實辛苦。
淩雲臨時決定和趙敬國去選煤廠工地檢查。周承恩帶著安全科的人到放牛坪井下檢查安全。秦和平帶著生產科的人去水泥廠檢查。王大江帶著機電科的人去竹林溝安裝調試設備。李天華和吳才全仍住在萬山城接二連三地參加會議。
金色的陽光,普照著山山水水,選煤廠工地上一派繁忙。淩雲穿著一件黑色短袖襯衣,戴著黃色安全帽,先在太陽下指揮卸設備,然後,由施工隊的蔣隊長和副礦長趙敬國陪著查看工程質量。
這時,兩輛小轎車悄然開進工地。有職工大聲喊:“淩礦長,有人找。”
淩雲一身煤塵,滿頭大汗走到小車前。幾個人看著他,他也看著幾個陌生人。
來人一口普通話:“你是淩雲同誌嗎?”
淩雲禮貌地回答:“我是。請問幾位同誌有什麼事?”
來人說:“我們找你核實一件事情,這是介紹信。”
淩雲接過介紹信:省紀委介紹到地區紀委,地區紀委在介紹信上加蓋了一個公章,抬頭問:“什麼事?”
來人說:“小事。到你辦公室談吧。”
淩雲說:“我給趙礦長講一下。”
來人說:“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走吧。”
淩雲沒有多想,跟著上了小車後排,又從車窗探出頭,對一個工人說:“羅師傅,你給趙礦長說一聲,我回一趟機關,叫他注意卸車人員的安全…… ”
兩輛小車就走了。行駛到牛滾氹三岔路口,小車徑直而行,也沒停車。淩雲說:“同誌,路走錯了。”
沒人搭理他。
淩雲心裏猛然一緊:紀委找自己什麼事?!他突然聯想到財務科長黃光榮昨天被通知到地區開會,整整一天了,無任何訊息。他想下車交待一下工作:“同誌,讓我下去交待一下工作,洗把臉、換換衣服吧,你看我這一身髒的…… ”
坐在副駕駛位的人回頭說:“淩雲同誌,工作問題,專案組與地委交換了意見,希望你配合組織調查……”
兩輛小轎車,一前一後,向山外飛馳而去,卷起塵土飛揚。
淩雲被秘密押到外地地區的軍分區招待所裏,隔離審查了三十五天。
三十五天,隻是漫長人生的一瞬間,然而,他的心靈卻承受著上天入地般的顛簸。他心如鐵石,與專案組對抗了七天七夜,還與專案組人員發生過激烈的爭吵。他堅持認為:自己不貪不占,誰也不能把他怎麼樣;企業經營活動中的行為,有領導暗示默許,有領導講話記錄可查,不是他的過錯。那天深夜,專案組裏一個長者,和言悅色,動中肯綮的談話,也曾激發過他疾惡如仇的浩然之氣,動搖過他濟河焚舟的鬥誌。他心底十分痛恨官場、商場的腐敗,痛恨社會的不正之風,憂慮人人向“錢”看、沒有道德底線、人欲橫流的社會現象;他希望為官者心有民眾,為民者心有規則,上下安順,弊絕風清。然而,他又固執地認為,隻有理性的社會才有理性的人,不理性的社會,要求人在社會活動中理性,其要求本身就不理性。他不願意讓明月峽為這秋後算帳式的反腐敗埋單。這社會,關係、人情無所不在,錢權交易人神共知,甚至還有領導在會上對此稱不容舌;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這不是他的過錯,更不是明月峽的過錯。他深知,在這人情大如天、人際關係盤根錯節的人情社會裏,明月峽付出再大的代價也換不來社會風清氣正,隻會破壞明月峽的生存環境,讓明月峽名聲狼藉,陷入四麵楚歌,孤立無援的絕境。他不願意讓狂飲過自己的熱血,揮霍了自己青春的明月峽,成為無謂的犧牲品!
他對專案組的談話、詢問,要麼裝聾作啞,鉗口不言,要麼談古論今,放言高論,就是不觸及實質問題。他這種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頑固態度,搞得專案組的人火冒三丈,一致認定他個人有重大的經濟問題。
那天,一個姓唐的處長和他談話,他又故伎重演,胡攪蠻纏,氣得唐處長瞋目切齒,罵他是改革開放的破壞者,是共產黨內的敗類,是害人利己的人渣;明月峽煤礦是以賄賂公行的非法手段搞出來的怪胎,是假典型、壞典型……
淩雲勃然大怒,義憤填膺地質問﹕“你憑什麼汙辱人格?我是人渣,你是什麼東西?踐踏黨紀國法的人,恰恰是執行黨紀國法的人!你有什麼資格對明峽煤礦的改革發展指手畫腳、坐而論道?你知不知道這幾年明月峽的職工在拚命?你知不知道礦工們入井時見到的是朝陽,出井時見到的是夕照?你知不知道企業辦事有多難?你知不知道老百姓辦事難於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