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樹良看到朱玉萍在地上蠕動,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下撲上去抱起來:“ 玉萍,我…… 我…… 啊——”他又痛又悔,又捶打自己,“我不是人…… ”
朱玉萍伸出軟弱無力的手拉住黃樹良,有氣無力地說:“別這樣…… 是我不好,對不起你…… 我不配你了…… 分手吧,礦上女工多…… ”
黃樹良抱住朱玉萍悲聲大慟:“我們幾年了…… 你不該這樣對待我啊…… 要分手,你也該給我說個明白…… 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啊…… ”
聽到黃樹良撕心裂肺的哭聲,朱玉萍無腸可斷。她明白,自己已不是過去的朱玉萍,他們之間已經有一道難以填平的溝壑、無法消除的陰影、一觸即痛的傷痕,留在明月峽永遠不能撫平自己受傷的心靈。她想:幾年真情相愛,怨離惜別,該給他一個明白。她輕輕地推開黃樹良,說:“你別折磨自己了,我給你說吧…… 這個世界,不是女人能闖蕩的…… 女人是弱者,是犧牲品。我辦事心切,錯把畜牲當成了哥哥,放鬆了警惕…… 我喝多了酒…… 沒法反抗…… 分手吧…… 我隻有一個請求:別說出去,我爸爸…… 每月,都要回礦領退休工資…… 他要知道了…… 會氣死。他有病,我求求你…… ”她哽咽著說不下去,轉身,踉踉蹌蹌地走了。
黃樹良傻站著,腦海裏混混沌沌,眼前混混濁濁,木然地看著朱玉萍搖搖晃晃地在昏暗的路燈下漸行漸遠。那家人的收錄機還在唱歌,是女人如泣如訴悲切悠揚的聲音:
……
一個枉自嗟呀
一個空勞牽掛
一個是水中月
一個是鏡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
怎經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黃樹良呆呆地站著,突然一個激靈,心裏猛然意識到自己該幹什麼:去省城,殺朱江!
此刻,他心中隻有仇恨:恨天下有權有勢的人。
但是,當他滿腔悲憤走到去火車站的路口時,想起身上隻有幾塊錢。而且,他也不認識朱江,隻聽朱玉萍說過,隻在朱玉萍的小金庫賬本上見過這個名字…… 就是這一刹那,他想起了曾經看過的小金庫賬本。一個念頭迅速在腦海裏牢固定下來:告倒這個惡棍!
他攔了一輛礦上的運煤汽車,連夜回到明月峽。他有朱玉萍寢室門的鑰匙,知道小金庫賬在何處。撬開鎖,拿出賬本,坐在朱玉萍的床沿上仔細地看了起來。這一看,把他看驚呆了:賬本上密密麻麻記載著明月峽煤礦這幾年跑項目、跑銷售,疏通各種關係送出的禮金、回扣。涉及人員之多,金額之大,看得他心驚肉跳。那上麵把收錢人的姓名、職務和送錢的原因記錄得清清楚楚——既有用戶,也有省、地政府部門官員;金額大的一次就上萬元,少的幾百元……
“狗官!太黑暗了!幹共產黨的事,還收共產黨的錢,還要講大話唬弄老百姓!”黃樹良邊看邊憤怒地罵。社會風氣不正,都是這些無法無天的狗官搞出來的。老百姓有啥本事搞不正之風?礦工們流血流汗,勞碌奔波,不夠養家糊口。有權有勢的人呼風喚雨,窮奢極欲,為所欲為。他原本想控告朱江一人,但是,他恨死了貪官;他想,留著這些言清行濁貪如虎狼的人,社會就沒有太平和公平,老百姓就得不到安寧!他徹夜未眠,有根有據地向黨中央寫了一封舉報信……
朱玉萍離開黃樹良後,強忍全身的傷痛,吃力地走進了萬山醫院,兩個值班的女醫生檢查了傷情後,憤怒地問:“是誰這樣打人?太歹毒了!姑娘,報案吧。”
朱玉萍痛苦地搖頭:“阿姨,給我上點藥,我一身好痛…… ”
女醫生看著朱玉萍全身的紫塊落淚了:“姑娘啊,你要住院觀察。”
第二天一早,朱玉萍強撐著身子,給淩雲打電話說表姐從浙江回來了,要她陪幾天,叫礦長安排人接手她的工作。
淩雲說:“小朱,你這段時間很辛苦,多休息兩天。你不是要複習自考嗎?給你一個月假複習。回來了,礦上還要獎勵你,你辦成了兩件大事。”
朱玉萍淒然地答:“謝謝礦長…… ”
十天後的一個黃昏,朱玉萍出院回到礦上。她決心已定,離開這片牽情又傷心的土地。走進寢室裏,她看見辦公桌鎖被撬了,賬本、票據都被翻亂了。她坐在床上歎了口氣,喃喃自語:“惹天禍了……”
她清理了賬務就收拾自己的東西,做好這一切,又來到辦公室清理自己的物品。從辦公室出來,她站在籃球場上,望著夜空中寂靜無聲的辦公樓又流淚。淩雲和秦和平的辦公室都亮著電燈,她平息了一下心情,背著賬本敲開了淩雲的辦公室。
淩雲初見朱玉萍那一刹那幾乎不敢相認:“小朱,你怎麼這麼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