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和楊建業出差,周承恩和李天華在地區開會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吳才全參加萬山市綜合治理工作會,王大江參加用電工作會,礦內的大事小情統統在秦和平身上結賬。
秦和平知道竹林溝村的農民這幾天在礦區裏鬧事,但他沒功夫理會他們,帶人到了井下大塌方現場。技改礦井井底車場掘進遭遇斷層帶,頂部塌方一望無涯。他帶著技術人員和礦工,冒著危險整治了十幾個小時,出礦井時已是精疲力盡,走在路上飄飄欲仙。但是,農民把煤倉堵了,礦區裏,遍地都是汽車,他不能不管了。洗澡更衣,草草吃飯後,就召集村、社幹部和農民代表座談。
農民要求漲價的理由荒唐而真實:他們累死累活掙的上車費,鎮企業公司要收百分之三十的管理費,文件是鎮政府下發的,硬指標考核村長、支書。據說,財政分灶吃飯後,鎮長、書記們的工資都沒錢發了,更別談獎金。因此,全鎮所有的勞務人員都要交管理費。企業公司收了管理費,村上又收百分之十五的公積金,籌資改造村小學。
座談會吵吵鬧鬧到半下午,秦和平疲倦不堪,惱怒不得。鎮企業公司毫無道理地向農民亂收費,坐享其成,啥事不管。電話打進鎮政府,聽說農民與明月峽扯皮,鎮上的領導們連電話都不接。甚至放話:淩大礦長是眼睛向上的人,有後台,看不起轉田坎的人,讓他搬地區領導來解決吧。
秦和平最後氣憤地定板:農民直接與企業結算上車費,企業公司的管理費,由礦上與企業公司交涉。他意識到這是惹火燒身的權宜之策,鎮政府遲早會找企業的麻煩。但是,鎮企業公司向農民收取管理費的確沒有道理。
秦和平製止農民向汽車駕駛員收小費,不準把企業的優質塊煤混入原煤低價賣。農民借口說煤倉設計不合理,塊煤原煤分不開。於是,散會後,秦和平、馮軍、李維雄帶著一行人上煤倉正麵牆上,現場解決問題。馮軍昨夜也是通宵未眠。
煤倉依山而建,很寬大。原煤運出礦井後,用絞車提運上山,從上麵傾倒下來,幾張大流篩在煤倉中部分選粉煤、塊煤,各進其倉。煤倉正麵牆有二米多厚,八、九米高,平常不行人。大家站在牆上指指點點,比比劃劃,各執一詞說了一陣。秦和平指著流篩說:“你們說煤倉設計不合理的問題不存在嘛,大家要從思想上解決問題。”
村長說:“秦礦長,這兩年你們瞎子進麵館——撈飽了,汗毛比我們卵毛粗,發財人靠點上車費呀。你把鎮企業公司的管理費砍了,不找你們的麻煩才怪。”
秦和平說:“一碼歸一碼的事,大家都要通情達理。”
馮軍說:“我們卵毛粗,可卵子餓死了!今年一年,幹部沒發一分錢獎金。”
那時,秦和平本來站在牆的中間,他看著牆上無防護欄,說:“李科長,這牆上,時不時有人上來,安一道防護欄吧。”
李維雄說:“行,就用廢鋼軌燒一道吧。”
馮軍說:“廢鋼軌太粗,太笨重,不好安裝。”
秦和平說:“用廢鋼軌,行,安裝嗎…… ”他邊說邊朝牆邊走了一步,伸頭朝下看,就在那一瞬間,意外發生了——秦和平突然感到頭暈目眩,身體發飄,不能自主,倏然側倒了下去!
一切都發生在轉瞬之間,煤倉上的人都猝不及防,驚恐萬狀。目擊的人都嚇得魂飛魄散,一片驚呼……
煤倉牆的半中腰,有一條很窄的廊橋,是開關煤倉門的人行走的。倒落下去的秦和平似乎頭腦很清醒,身子觸擊廊橋護欄那一刹那,雙手抓住了護欄。然而,巨大的墜力讓他沒能抓牢,轟然墜落觸地了。身子在地上蜷曲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當人們蜂擁圍上去時,秦和平頭上鮮血如注,口吐白沫,人事不知。驚慌失措的人們,立即將他就近向雲山縣醫院送去……
周承恩在地委擴大會議上得到這個消息時,像被人從背後打了一悶棒,懵了,整個人都僵了。他的眼前一下閃現出他把秦和平兄妹領進家門時,秦和平那雙惶恐無助的大眼睛,那孩子醒事早得令人心痛。他最懂孩子的心思:他在明月峽裏不圖名不圖利忘命地工作,是在還心債啊!這幾年來,淩雲那疾風暴雨一般的作鳳,不是秦和平在後麵細心拾掇,要出多少亂子啊!
周承恩木了很久才回過神,他強打精神急忙走到會議主席台側門,叫出了主席台上的汪江北,簡單地報告了秦和平受重傷的情況。
汪江北驚愕不已:“怎麼會出這種事?!”
周承恩哽咽著說:“他是累的,累昏了…… 聽說,他在礦上兩天兩夜沒合眼…… ”
汪江北痛惜道:“哎呀!他怎麼這樣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