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碧血玉壺春(1 / 2)

雖然看不到臉,但杜銘川可以肯定他從來沒見過這人,心說誰會到龍窯上來吹簫呢?還吹得這麼悲慟感人,就好似窯尾衣冠塚內埋著的是他的親人一般。

帶著疑惑,他撒開腿朝山坡那邊跑去,眼睛則緊盯著窯頂一動不動的人影。但跑到龍窯的位置中間有一段彎路,視角恰好被幾顆大樹擋住,看不見那裏情形。待他繞過這段彎路,靠近龍窯時再一看,那人影竟然已經不見了。

杜銘川急忙窯前窯後找了一通,又登到高處極目遠眺,什麼也沒有發現,不禁迷惑起來。從家門口到這裏的距離並不遠,一路飛奔不過片刻,而這人脫離他視線的時間就更短,走得再快,也不可能連個影子都沒有。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從這窯上莫名其妙掉到了一個陌生地方,心想難道那人是到窯裏去了?他又進了窯腹,仔細查看起來。

龍窯靠近臍部的位置有一片新修過的痕跡,那是那天被杜銘川用雷`管炸過的地方。但地麵卻堅固如常,有著多少年燒窯留下的煙熏焦灼痕跡,他沒有發現任何通往地下的洞穴或縫隙。不過想想也是,如果有地洞,那麼jǐng察、孫校長以及那些修窯的工人不可能看不到,隻是如此一來,就無法解釋他那天夜裏的遭遇了。

杜銘川理不清思緒,隻得作罷,來到窯尾處對著父親的衣冠塚祭拜起來。想起父親在世時的音容笑貌,此刻卻屍骨無存,真的是死無葬身之地。他剛剛被簫聲引動悲慟之情,此刻更是傷心不已,但眼淚卻反而流不出來了,隻對著這座新築的空塚和古老的龍窯發起呆來。

這龍窯是他出生的地方。那一天,父親正在裝窯,懷胎十月的母親就在窯裏生了他。村裏人開玩笑說他是山神的兒子,父親則笑著說他是龍的傳人。

小時候的杜銘川並不覺得自己的父親杜青鬆有什麼與眾不同,隻不過和大多數手藝人一樣,開著一間叫杜氏瓷坊的手工作坊。

七星鎮是江南最著名的瓷器產地。這裏的製瓷曆史大概可以追溯到唐末五代時期,但真正出名則是宋室南遷以後。那時吳越王燒製秘sè瓷的越窯早已衰落,而北方大量的汝窯、耀州窯工匠湧入南方,揭開了製瓷史上新的輝煌篇章。

到了近代,七星鎮的製瓷業曾一度沒落,過去的大小窯口多數廢棄,工藝幾近失傳,直到改革開放後,民間老藝人紛紛出馬,製瓷業才再度興起。到了八十年代末,私人作坊開始遍布全鎮,尤以鎮東的大窯村和鎮西的小窯村最為集中。

杜家正是在這個時候搬到七星鎮,在小窯村落腳的。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特別之處,那就是當別人都開始用煤氣甚至用電來燒窯的時候,杜青鬆卻執拗地堅持用柴火,在這口龐大到難以駕馭卻又效率低下的龍窯裏燒製著他親手製作的瓷坯。

杜氏瓷坊的瓷器很特別,即不做市場熱銷的茶具餐具,也不像有些人那樣燒製仿古瓷,而是專門燒骨灰盒。

骨灰盒自然是不能拿到市場上去賣的,隻等著有人上門來收。好在老杜家的手藝不錯,每年做的量又不大,還從來沒有做出來賣不出去的情況。但骨灰盒生意畢竟賺不了多少錢,殯葬場裏賣三五百甚至幾千塊的盒子,杜氏瓷坊的出貨價還不到一百,沒辦法,這年頭賺錢的從來不是出力氣的人。這點利潤要維持一家人的生計都困難,但杜銘川小時候的rì子過得並不清苦。杜氏瓷坊真正賺錢的東西,是一種和骨灰壇子很像的青sè甕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