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潔如向來隻知他老實木訥,卻沒料想他竟然有這麼尖銳的一麵,這樣的秦耀華似乎有些陌生。不願再多作鬥纏,她起身告辭:“不管如何,他是我丈夫!”
秦耀華死死盯著那枚發夾,將它緩緩拿起緊緊握於手心,用力地得手指關節都泛白了,直直冷笑:“好!好得很!左少棠那樣的人,你現在選他,總有一日會後悔的!”
從旗遠洋行出來,顏潔如突覺一身輕鬆,心中一塊石頭像是落了地。不知為何,原本以為今生非君不嫁,轉眼兩相成空道分別,卻並不令她如何傷心。
在回左公館的路上,她想到趙詩沛連日來因為害喜胃口不佳,便轉去“四季齋”給她買些愛吃的酸梅、甜棗之類的蜜餞。拿了大包小包在手,出門時便不慎滑掉一包在地上,她正要去撿,卻已經先有一雙蔥白的玉手幫她撿了起來,正要道謝,但見映入眼簾的芙蓉麵,正是秦蘭。
“謝謝!”顏潔如仍是溫婉禮貌地道。
秦蘭與左少棠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她並不是很清楚,隻是從陸一鳴、王小龍他們那裏隱隱聽說他們早已認識,大抵也有一些朦朧的曖昧。隻是陸一鳴卻分外認真地強調說,秦蘭隻是少棠的紅顏知己,好像生怕她誤會。
紅顏知己?對於左少棠來說或許是,但顏潔如卻分明可以從秦蘭的眼神裏,明確讀出她對左少棠有多濃的情感,有多少的眷戀。
“難得遇到,我能不能請你去喝杯咖啡?”秦蘭相邀。
顏潔如微微一笑,今天或許是個適宜理清舊事的日子,過了今天,從此她與少棠之間再無阻隔,於是便點了點頭。
她們去的是一個外國餐廳,老板是法國人,能講較為流利的中文。秦蘭看起來和他很是相熟,便給了她們一個安靜的位置。顏潔如很少吃西餐,隻是同左少棠、左蕎和陸一鳴一起到過洋餐館一次,因不習慣他們的食物,左少棠便不再帶她去。倒是左蕎很喜歡喝就如現在擺在她麵前這樣,黑苦得像藥汁的飲品,說是左少棠頭一回帶她來喝,便喜歡上了。看秦蘭優雅地拈起拇指和食指,拈起小勺放了些糖下去,輕輕攪均再慢慢啜飲,比左蕎純粹的貪飲多幾分優雅,許也是左少棠教會她的罷!
“我和少棠偶爾會來這裏坐坐。”像看穿她心思般,秦蘭放下咖啡杯開口道。
“是嘛!”不是詢問,隻是低低的應和,顏潔如大度地笑笑,“這方麵還是你與少棠適合些。我不喜歡吃外國的食物,所以他很少要我陪他到這種地方。”
不得不承認,他們之間是有差別的。即使她偶也對一些較為新穎的思想也有所好奇,對一些傳統的弊俗不以為然,但畢竟自小接受的還是顏家根深蒂固的傳統教育,太過於出格跳脫的事還是不敢做的。左少棠卻是個正經留過學,行事作風已經洋化的人,甚至在那之間很多時候行事已超出普通人的預料,就如聽他們提起曾經轟動一時的“奮進會”,便令她瞠目結舌。
秦蘭細細地打量著若有所思的顏潔如,她是清秀俊雅,卻不至於令看盡美女的左少棠因此沉溺。她的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韻,靜靜坐在那裏,不似一株空穀幽蘭那麼清傲,也不似一捧玫瑰那般濃烈,而更像是門庭外的八月金桂,雖高掛於枝頭卻令人心生親切,雖不甚名貴卻暗自留香。便是這種不具侵略性的柔和之美,慢慢浸透了左少棠豎起的冷漠心防,卻讓她產生不了妒意。
“適合有什麼用?能占據他心的女人,隻有你一個!”
顏潔如震了一下,雖然早已明白左少棠對她的心,但這句話從秦蘭的口中說出來,卻另有一番被肯定的滋味。她不想用勝利者的姿態來看待秦蘭眼中的落寞,於是誠心地道:“你對他來說也很重要。”
“我知道!”秦蘭揚起頭,嘴角泛起明晰的笑容,“我知道他可以為我赴湯蹈火,甚至可以為我做任何事——但卻永遠不會娶我。”
顏潔如剛想說什麼,卻被她揮手打斷,那一字一句中是抹不掉的自尊與驕傲:“我知道這與我的身份根本不相幹,因為隻要他想做的事,老爺子根本逆不過他,就像他娶了你一樣。所以,我承認我很羨慕你!不過這並不代表我認輸了,如果有一天他的心有一點從你那裏遺落的話,我一定有本事讓他再回到我身邊!”
顏潔如抿唇璀然一笑,對於這個坦白率真、敢愛敢恨的女人,她心裏升起一些好感,也升起一些尊重。能擁有這樣的紅顏知己,其實是左少棠的幸運!
那邊廂,早已有人將她的行蹤回報了各自的主子,又過了不久,旗遠洋行便少了一位大掌櫃。隻是這人實在微渺,也無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