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被李大牙把座位調到了倒數第二排。很明顯,他知道昨天砸他辦公室玻璃的人是我,我更沒想到的是,告訴他這件事的人竟然就是張亞蕾。我坐到倒數第二排之後,一米四的小個頭和身邊的大個子顯得格格不入。但是我沒有向李大牙屈服,我用孩子最天真的方式對抗著他,那就是從此不聽他教的語文課。因為這件事,老師的形象在我幼小的心目中發生了巨大的改變,雖然我父親也是教師,但是還是阻止不了我對教師產生了本能般的厭惡。
我的人生從此偏離了原本的軌跡,但是我依然在長大。
某一天的體育課上,體育老師鼓勵大家多玩跳繩,說可以鍛煉我們的動作協調性。快下課時老師讓我們比賽,三個人一組,一分鍾時間看誰跳得多。比賽從大個子開始,我個子比較小,結果和女生一起比,一分鍾下來,我跳了106下,隻比跳的最多的女生少一下。體育老師一下就注意到了我的運動天賦,馬上把我招進了體育隊,從那天開始每天早上我都去跑步,並和我的暗戀對象張亞蕾有了很多說話的機會。
每天早上五點,我們從四麵八方來到老師家門口,然後整隊沿著中心路跑,跑到西嶺湖公園後再折返回來。五千米的路程跑下來,我一點都不感覺累,因為一路上都有她“陪”著,確切的說,是我跟在她屁股後麵跑。我覺得這根本不算是某些人杞人憂天所說的早戀,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因為孩子在很小的時候就有這種類似的行為了,比如玩耍的時候隻和自己要好的人一起玩。我的這種暗戀隻是換了一種比較沉默的方式罷了,我也隻是想和她成為要好的朋友。
人總是會變的,我在變,別人也在變,張亞蕾也在變。
我小時候長的特別好看,唯一差勁兒的地方就是個子太矮,穿著破爛,長大後除了接近一米八的個頭和時尚個性的穿著就沒別的值得驕傲的地方了。女孩子發育比男孩子早,所以我站在女生旁邊沒有一點身高優勢,甚至在某些女生麵前處於劣勢,其中就包括張亞蕾。但這些並不影響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那份愛慕在我懵懵懂懂的孩子心中不斷膨脹。
體育老師把我們這些有點體育特長的孩子集中到一起,讓我們每天下午第四節課在操場上訓練。有一次我們訓練50米短跑,我做好預備姿勢後,發現張亞蕾正在看著我,並且和旁邊幾個女生給我喊了一聲加油。我不知道她們是不是衝我喊的,但是我還是感到身體充滿了無窮的力量,發令槍一響,我如離弦之箭飛了出去,結果我竟然打破了校記錄。後來體育老師安排我參加市小學生運動會,沒有了張亞蕾的加油聲,我連決賽都沒進,老師不停問我怎麼回事,我真想說,因為張亞蕾沒來。
有一天我發現張亞蕾沒來上課,我小心翼翼的問了她同桌,結果沒有得到明確的答案。沒幾天她來了,是被他父親帶著來的,並且是來辦理轉學的,後來學校傳出她和社會上的人上了床還懷了孕的消息。那是我小學最黑暗的一天,我甚至懷疑是李大牙幹的,還打算找他“報仇”。但是我通過一個大我兩個年級已經不上學的小混混了解到,那事是真的,張亞蕾在三年級的時候就一直有人追,後來在五年級的時候認識了當時六街的小霸王。有一次她家裏沒人,小霸王竟然跑到她家把她強奸了。為這事,我竟然買了一把刀,試圖伺機“報仇”,但隨著小霸王被關進了監獄而不了了之。
從那以後我學會了逃學,打架,抽煙,喝酒,我的生活完全進入了灰色地帶,很久都沒有能走出來。家裏人對這些一點都沒有察覺,直到我小學畢業考試,家裏人才發現我的成績一落千丈。
小學生活就是這樣,學習和玩耍是完全分開的,歡樂的童年被學業硬生生的割得支離破碎,無論怎麼回憶,都無法拚成一個完整的記憶;到了初中,生活和學習開始融會,已經分不清什麼時候是在玩,什麼時候是在學,初中的學習幾乎不會受用功多少的影響,隻要有一定的智商,都會輕鬆通過;而到了高中,所有的生活都變成了學習,如果你沒辦法讓自己充滿對學習的興趣,那你的整個高中生活都將是黑灰色的。
我就這樣隔三差五的去“我”家看望他們,每次都買好多東西,他們每次都熱情的款待我,每次都有酒有肉,而不像我記憶中的那樣——每次家裏來人,母親就叫我去鄰居家借一斤雞蛋。他們的生活已經改善了很多,看到“我”家裏的條件已經今非昔比了,我心裏高興極了。母親盤下了學校門口的一個小賣部,現在的收入已經達到小康水平了,還有一點讓我驕傲的是,母親終於用上了大冰箱,裏麵塞了很多健力寶。
很快又是一年過去了,我離2009年又近了一步。1997年春節,我買了充足的生活用品,一個人躲在家裏過年。電視對我來說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因為我早在十幾年前就看過了。我打開我的筆記本電腦,看著我和阿笨在一起時拍的照片,每一張都有一段故事,都記載著我們的歡聲笑語。阿笨是個很會生活的人,她的審美觀很不錯,總是能把我這個土的掉渣的鄉巴佬打扮的很幹淨利落。我每天穿著她搭配的衣服,感覺非常有自信,上班的時候精力異常充沛。她最喜歡我陪她逛街,我們走在大街上,總是有人投來羨慕的目光。我說是羨慕她身邊有個帥哥,她說是羨慕我身邊有個美女,我們總是對這種小爭論樂此不疲。
除夕夜,家家都在吃團圓飯,到處都是歡笑聲。我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抓著我的心似的,坐著、躺著、站著、走著,怎麼都不對勁兒,索性鎖了門出去逛逛。我走在萬人空巷的大街上,天空竟然飄起了雪花,心情比剛才好多了。人在孤獨的時候越是呆在熱鬧的地方就越覺得孤獨,夜深人靜反而能讓人孤獨的心安靜下來,細致耐心的梳理自己的心情。這個除夕很特別,因為下雪了,我的記憶裏除夕雖然冷但都是不下雪的。
我走著走著,走到了市中心,這裏是這個城市海拔最高的地方,2009年的時候開發商在這裏建了一座三十層的大樓,可以俯視整個城市。而1997年,這裏除了兩座像樣的6層樓,其他都還是那麼落破。不過這裏矗立著一根足有三十米高的鋼鐵柱,上麵八盞高亮度的路燈向八個方向射出橘黃色的光芒,在沒有車的情況下,就形成一個不大不小的廣場。雪花從天上落下,進入燈光照射的區域後折射出更誘人的光芒,像是一座天然舞台一樣。雪花落在地上,放出輕輕的沙沙聲。如果有人踩上去,就會聽到這種放大後的沙沙聲,那聲音非常清脆,你會忍不住再上去踩一腳。而這周圍的美麗差點擊潰的我的理智,我多麼想在這裏盡情的奔跑,幻想著我的阿笨奔跑在我的前方躲避我的追逐,還不時彎下腰團一個雪球扔向我。而我在遭到雪球的數次攻擊後終於抱住了她,我把她壓倒在雪地裏,看著她閉上眼睛,輕輕的吻住她濕熱的紅唇……
又一群雪花進入了“舞台”,我抬著頭注視著它們,它們散發著晶瑩的橘色光芒來到我的身邊,慢慢彙聚在一起,最終形成了一個人的模樣。她的模樣越來越清晰,阿笨!我驚恐的叫出聲來。我伸手去抓她,可剛觸碰到她的肌膚,她就被一陣風吹散了去,最後落在地上。我跪在地上,捧起一片橘黃,親吻了一下。阿笨,此刻你是否也在想我?
我像一個精神分裂患者一樣,一會笑,一會哭,一會自言自語。我不敢再多想,我怕我真的瘋掉。
我又悄悄的來到了“我”家,此時,一家人正圍著桌子吃著火鍋,都穿著當時“我”做夢都夢不到的穿著,家裏的各種家電業都已經置辦了齊全。他們看著電視,笑啊,笑啊,我在外麵看著,靜靜的流下了眼淚。
不知道阿笨現在在幹什麼,算起來,今年她應該有11歲了,我得找時間去看看她,也讓她改善改善生活。
第二年一開春,我就踏上了去往陝西的旅途,小阿笨,我來看看你十幾年前的樣子,希望你不要流著鼻涕滿街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