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語沉思:
人們因為對外在世界與內在心靈雙重的無知,就索性不去思考人生,不去尋求自我救贖之道,認為那隻是徒增負擔而已。我們這樣做往往能夠獲得暫時的幸福與滿足,但也注定會陷入一種難以自拔的處境——空虛、無聊。
蘇格拉底曾把自己比做一隻牛虻,其職責就是不停地叮咬人們,喚醒人們,使人們對專注於錢財和榮譽而不在意智慧和靈魂的生活感到羞愧。對自己的生活進行省察,是對靈魂最及時、最有效的保護。
第108章 生的沉思
鼠說它有超人的適應力,是地球上最後的生存者,因而幸災樂禍等待世界末日的來臨。鳳凰擇木而棲,從盤古到現代繞樹萬千卻仍然無枝可依。獅的博士論文再次論證了弱肉強食,維護了生態平衡,符合達爾文主義。蛇教唆夏娃偷吃禁果明辨善惡,被罰在夜間爬行卻心安理得。老虎被狐狸作弄之後進行反思,才知道智慧比權威更厲害。
狐狸說狡猾與聰明本來就是同義詞,無須與書呆子爭辯依然用尾巴釣魚。禿鷹敘述了人間幾樁謀殺父母的案件之後,首先把母親吃掉。牛在反芻的時候悟出一條道理:忠誠與勤懇永遠隻能當工具。豬說豢養的和被豢養的都終有一死,不如視死如歸因而心廣體胖。馬與驢雜交生出了騾,被蒙住眼睛推磨,自以為走了很多路,盲目比睜眼要好過一些。母雞喋喋不休的爭論最後認定世界先有雞後有蛋,但第一隻雞是由草履蟲變成。鴨最早知道春江水暖自認為是先知先覺,而它的偉大被忽略了,不如不知不覺無知無覺。大鵬失戀之後在天際裏遊蕩,找不到第二個窩巢才開始了萬裏鵬程。鴛鴦說其實它們早就想離婚,但又怯於傳統的道德觀念。企鵝申辯它把頭插進泥土不是因為怕死而是為了愛情。袋鼠永遠帶著孩子,卻從未聽人說過它是一個好母親。雄孔雀說它的開屏隻是為了向雌雀求愛,而人類總是自作多情。蛙拿出了蝌蚪的照片說:要不是保存了兒時的玉照、誰會知道大名鼎鼎的兩棲類先前就是這麼簡單。大象長期蒙受老鼠和螞蟻的欺負,繼續充當巨人實在是無可奈何。駱駝囊裏有水,水裏有春天,它的命運乃在遠方那條永遠退縮的地平線。蝦永遠簡單透明,一旦成熟就會變紅。海星說大海的表麵洶湧澎湃,而它的深處卻平靜得很,因此它從未惹過是非。人烹食和平鴿和忠實的狗的那一個夜晚,極樂鳥就飛回了原始森林從此沒有了消息。烏鴉發誓要做死神忠實的信徒,它頌讚黑夜結夥野宴筵席永遠不散。狼群被人類文明的火把趕到荒原,淒厲的長嗥把原始與現代連接起來……
哲語沉思:
人是一種有理性的動物。雖然動物也有理性,並且為了自我保存和延續物種發展了一定的智慧和計謀,但是動物的智慧和人類的智慧還是有很大區別。對於動物來說,智慧是用來獲得它們所需要的東西的;對於人類來說,智慧則是用來發現新的需要的。人類是一種永遠也不知道滿足的動物,總是在滿足一些需要的同時又覬覦著生命地平線上冒出的新的需要。
第109章 真正的生命
“你們應當重新誕生。”基督說。並非有人命令人誕生,但是人不可避免地要被導致到這上麵去,為了獲得生命,他需要在今世中重新誕生——生出理性意識。
人被賦予理性意識是為了使人把自己的生命投入到理性意識向他揭示的幸福中。誰把自己的生命投到這個幸福中,誰就獲得了生命;誰不把生命投放到這個幸福中,而是投放到動物性軀體的幸福中,誰就自己把自己的生命剝奪了。
承認人的生命隻是追求個人軀體幸福的人是聽到了這些話的,他們也不是不承認這些話,而是不能理解它們。他們覺得這些話或者是毫無意義,或者有意義的東西很少,意味著某種故意裝出來的感傷的、神秘的情緒。他們不能理解這些話的意義,因為這些話解釋的是他們達不到的那種狀態,正像幹燥的、沒有萌芽的種子是不能理解潮濕的、已經發芽破土的種子的狀態一樣。對於幹燥的種子來說,照射著將誕生生命的種子的太陽,無非是一種沒有意義的偶然現象——多一些熱和光而已;但是對於已經抽芽的種子來說,太陽卻是誕生生命的重要原因。人也是這樣,對還沒有經曆過動物性軀體和理性意識的內在矛盾的人來說,理智的陽光僅僅是感傷的神秘詞語,隻是毫無意義的偶然現象。太陽隻引導那些已經有生命萌芽的人走向生命。
那麼生命是怎樣誕生的?它為了什麼、在什麼時間、在什麼地方誕生?它是否不僅在人身上,還在動物、植物身上?對於這一切,任何人在任何時候都是不了解的。耶穌基督在談到人的生命誕生時說,任何人都不知道這個,也不可能知道這個。
的確,人怎麼能知道生命是怎樣在他身上誕生的呢?生命是人的光明,生命就是生命,是一切的開始,而人又怎能知道生命是如何誕生的呢?對人來說,那種被誕生和死亡的東西並不是生活著的東西,而是在空間和時間上出現的東西。生命,真正的生命永遠存在著,因而對於人來說它不能生,也不能死。
哲語沉思:
一個人,可以成為天使,也可以成為魔鬼,其中的決定性因素就是理智的力量。
同樣的,一個人的身體,可以是一具毫無價值的臭皮囊,也可以是一塊難得的稀有珍寶,這其中起決定作用的也是理智的力量。當人的靈魂被肉體役使去貪求各種欲念時,這時的肉體就是沒有價值的,甚至是縱欲作惡的臭皮囊;當靈魂駕馭身體來追求人生的覺悟和向善之道時,肉體就成為了發揮最大價值的珍寶!
第110章 引路的影子
天上的陽光漸漸熄滅了,地麵的薄暮慢慢升起來。薄暮——這夜大軍的前哨。這支凶猛的夜大軍自古以來就和白日永恒地廝殺著,它總是朝敗暮勝,主宰著從日落到日出之間的宇宙,一到白天就全線潰退,躲在隱蔽的地方窺伺著。
它躲在深山峽穀裏,城市的窯中,森林密叢間,陰沉的湖泊深處;它隱身在原始的地下岩洞,礦井和壕溝,屋角和牆窟。它慢慢地布開,悄悄地擴散,終於充滿各個幽暗的角落。它潛伏在樹皮的裂縫裏,衣裙的折皺間,躺在最細的砂粒下麵,纏在最薄的蛛網中,待機出動。雖然從一個地方把它趕走,那也隻不過是暫時的退讓,它仍然要選擇良宵,重整旗鼓,卷土重來,還要努力奪取新陣地,最後吞沒整個時節。當夕陽西墜的時候,夜大軍的前哨——薄暮便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從各個隱蔽的地方一隊隊開出來,布滿房子、走廊、門廳和光線微弱的樓梯;從櫥櫃和椅子背後湧到房間中央,包圍帷幔;從明亮的窗口衝上大街,不聲不響地襲擊牆壁和屋頂,占領製高點,在那裏耐心地等待著空中片片彩雲進入黑色的紗帳。
過了一會兒,黑暗突然發起全麵攻勢,從地麵直升雲天。野獸躺進洞穴,行人各自回屋;生活就像無水的草木,蔫枯凋萎,奄奄一息;景物的顏色和輪廓一齊隱入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了。
這時,在華沙的空曠的街道上出現一個奇怪的人形,頭上舉著小小的火種。他好像專為驅趕黑暗而來,沿著人行道飛速奔跑著,一見路燈,便停了下來,點亮歡悅的燈光,然後就像影子一樣消失了。
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不論是百花盛開、風和日麗的陽春,還是雷雨交加的七月炎夏,不論是狂風呼嘯,塵霧茫茫的深秋,還是雪飄萬裏的嚴冬——隻要黃昏降臨人間,他就跑遍大街小巷,舉著火種,點亮燈光,爾後就像影子那樣,一晃不見了。
你從哪裏來?是何處人氏?你為什麼這樣自隱,使人們看不見你的容貌,也聽不到你的聲音?你有妻室和母親嗎?他們是否在時時等待你的歸來?你有兒女嗎?他們是否常常倚門相待,當你把小小的火種放在屋角以後,就用力爬上你的膝頭摟住你的脖子?你有沒有一個可以共同歡笑、共同悲傷的朋友?你有沒有一個哪怕是僅僅可供聊天的相識?
你總該有一個棲息之處吧?你總該有個留給人家稱呼的名字吧?你總該具備人們共有的需求和感情吧?難道你真是一個無聲的看不見的幽靈,隻在薄暮朦朧中走出來,點亮燈火,爾後就像影子一樣隱去?
有人對我說,確有這麼一個人,並把他的地址告訴了我。我找到那所房子。詢問掃院人。
“有一個點燈人住在這兒嗎?”
“有。”
“他的房間在哪兒?”
“喏,就是那間小屋。”
門好像已經上鎖,我向窗洞裏一望,隻有靠牆鋪著一張小床,床邊有一根長杆子挑著一盞小燈籠——火種。點燈人不在家裏。
“請簡單告訴我,他是個什麼樣子。”
“誰曉得他長得啥模樣。”掃院人一麵回答一麵聳聳肩,“我自己也沒能好生看個清楚哩!”他補充說,“他白天從來不蹲家裏。”
半年後我第二次拜訪他。
“喂,點燈人今天在家嗎?”
“唉——唉!”掃院人一聲長歎說,“不在,永遠不在了!他昨天已經入土。他死了。”
掃院人默默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