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然翩踮,撚提裙漫跨出冕銎殿門高檻,漫不經心地仰首眺望。
月已探梢,廣袤庭內森然幽靜,廊道燭籠高懸,燈火搖曳。倩影婆娑,沿往絕崖之路徑去。
蓮履落石,踏出輕輕嗒聲,熟絡悅耳。一路無意辨聽,似察覺足下所砌磚石,曆經此久歲月之後,依舊如初時那般潤實有棱,石韻未變。驀然間,胸口浮染一股暖意。
“自我入寰域天城的那日算起,已過了多少年頭呢?”
促然頓步,繡金紗裙隨而乍止,緩緩轉首,抬眸向身後那聳天矗立,氣勢跌宕、輝煌重宇之精侖巨殿望去,不由一時地彷徨怔楞。
“是了…萬家合草廬,儼然築為了名甲一方、寰域天城主殿,冕銎殿…”
倘若得知昔年那間簡陋潦破的草紮木棚,能建為如今這般大堡,筱筱她…會否又氣昏…
夜風涼澀,拂梳靨側絲絡,斂回目光,遂又向前方遠處,那被籠在雲霧黑崖處的一片淡淡光暈窺望去。倏地,心神間翻湧起一陣波動,某樣東西一閃而過。
旋念間,複又思索起近段時日所生的種種異況。思忖許久,直至那一抹靈光消逝,回神之際,卻發覺最終仍是一無所獲,不得不喟歎一聲。
九佑十三僻一度消隱、玄茫兩陸暗謀胎動,外加方才訊報上之川竭水軍…甚至,亦不能少算了那隱秘數百年不出,如今卻忽有所動的摩耶一族…
念至此,一枯槁滄桑的模糊背影,倏然浮現腦海之內。
“紫勻…莫非真的是你…”
秀額微晃,續沿幽寂石道踱步前行,路側稀疏綠叢內,夜蟲翅鳴之聲交替顫奏,飄斜入耳,音吟似樂,韻襯靜謐,令人神思頓覺祥和寧靜。
緩步前行,欲借身臨雅境之機,理索出片多頭緒,隻礙心神間始終未得安定,思緒更是愈顯混雜。
“罷了,還是留給冕銎殿內的那三小子,去費神琢磨的妥當。”宛然一笑,暫擱下心中疑困,“昔年的寰域三子,已成今日的寰域三雄,便是與寰域天曆代具聖名之執掌相較,亦何曾有差…”
柄星用人的眼光,確有獨到之處…
“柄星…”念叨著這名字,一股惜澀之味不禁流轉心頭。兩年前,被譽為“天星絕玄”之一、寰域天第十六任城主——“七凡星轉”柯柄星,躺在紫竹椅榻之上的羸弱枯瘦身影,與那眸內所透不變的澄心靜慮,再度浮現於腦海中,鮮影如舊,令人悵惘搓歎。
“二氏入主,寰域天盛…”
愁難曆代寰域天主的破天困題,卻被你隻用一句彌留終言,便為化解。自此,韋侖二支與柯氏主族間的曆代積怨消散一空,亦換來了寰域天眼下的前無昌盛。
遙憶八百多年前,約定在天環崖世代相居的三姓三族,立廬開灶,鄰牆接籬,滿幅欣欣向榮之意景。隻是…身居何近,心隙卻遠隔也。
而臨今日,終能得見其族裔能歸座於一席,暢談互持,怎不足以令己欣慰。
筱筱…若你能見到如此景象,會否又開懷呢?
前方寂靜幽暗的潤石鋪路深處倏然傳來一陣輕促腳步之聲,令她秀眉微蹙。身形一淡,化為一朵浮形柔雲,再度顯現露形之時,已然位於前行數十丈之遠處。
將一嬌小柔軀擁入懷中之後,便緩緩和聲問道,“龐龐呐,為何不好好呆在殿內修研,偷偷跑出來呢?”
“綢瀟姐姐…你回來了就好…”懷內嬌麗女孩聞聲一顫,睜大著嫵媚杏眸,昂首望向綢瀟麗靨,如洗發絲間揚帶起一陣幽淡馨香,讓綢瀟湧升心暖憐愛之意。
“天環崖山路陡峭難行,倘若有個閃失,讓我怎向你的師傅交代呢?”似是埋怨地輕責幾句,卻驀然發覺,雙臂間的她依舊震顫不已。細細凝睛觀望,隻見她眸內滿是驚懼之色,綢瀟頓時覺察出其中異樣。
“龐龐,可是出了什麼事?”
“綢瀟姐姐,前天,殿內來了個客人…”龐龐潸然淚下,緊攫綢瀟的衣裙不願放開,“龐龐…龐龐怕…”
“哦?是誰?”綢瀟訝然,多年來,那位於天環絕壁之上的罔聞殿,何曾有過來客?而如今,卻有客不請自來,究竟是何緣故,“那柯修揭他們,可知道?”
龐龐搖了搖首,聳顫著答道,“客…客人說他獨自來的…沒驚動柯叔叔他們…”
“獨自來的…”望著龐龐驚懼的模樣,思忖片刻後,來者何人便已然水落石出。
驀然莞爾一笑,伸指輕撚上龐龐的精致鼻尖,綢瀟調笑道,“也難怪小丫頭你驚怕成如此模樣。能與那客人相處兩日之久,方膽戰心驚地摸夜逃竄出殿,進境可不小呐。”
“綢瀟姐姐別做笑了…龐龐…一見那客人便腿軟…首夜便試著逃出來,結果還未跨出殿口,便被那客人揪了回去…”將頭搖成撥浪鼓,青絲亂顫,龐龐求饒似地低聲怨道,“方才那客人突然說綢瀟姐姐要回來了,這才著了龐龐出殿,來迎姐姐您的…”
輕將龐龐的粉唇虛掩上,綢瀟笑道,“客人無惡意。若不然,我們的龐龐,又怎能挨至此時?言語置後再敘,還是先與我,去會會遠道而來的客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