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任何抽象過程都是如此,在定義上抽象就是切入經驗原樣,取其一部分而棄掉其餘。相反,最充分地研究一種經驗則是什麼也不丟棄,而是吸取它的一切。
“定律”和“秩序”兩個概念也可以說是體係的屬性,“預測”和“控製”也是如此。
任何“還原”都是在一種理論體係內發生的過程。
由於正式的實驗科學的本性,它因而容易成為主動安排的、幹預的、入侵的,甚至因多事而製造混亂。但它卻被認為是冷靜的、中立的、非幹預的,並不改變它所研究的對象的性質。當然,我們知道事實往往並非如此。
首先,傳統科學帶有它對原子論的無意識癖好,總是設想要弄清問題的唯一途徑就是進行肢解。這一點現在開始有所改變,但它仍然是一個強有力的偏見。更具體地說,有控製的實驗技術,即正是那種主動的操縱、設計、安排和預先安排。
當然,並不是說這樣做必然有害或根本不需要。隻是說圖表明進行幹預的科學和科學本身意義有所不同;其他策略也可能達到同樣的目的。科學家有其他可以為他所利用的方法,也有其他途徑可以達到了解知識的目的。這裏說明的是一種道家了解事物本性的途徑。並非一種排他的方法,或作為一種萬靈丹或作為和主動科學競爭的對手。科學家有兩種可以為他所利用的方法,他認為哪一種適合就用哪一種,要比隻沿用一種方法的科學家更有發展。
很顯然,道家的承受性被看成一種技術是牽強的,因為它主要是強調不插手、不開口、能忍耐、延緩行動和被動承受。它主張一種非幹預的仔細觀察。因此,它隻是一種對待自然的態度而不是通常意義上的技術,也許它應該稱為一種反技術。
道家那種真正的承受性是一種很難達到的成就。要能夠真正地、完全地、被動地、忘卻自己地傾聽,且不加預想、分類、改善、辯駁、評價、讚成或不讚成,不對正在訴說的一切抗辯,不預先釀釀反駁,不讓聽到的某些說法引起漫不經心的聯想,致使後繼的訴說一點也沒有聽清,這樣的傾聽是難能可貴的。與成年人相比,孩子更能以一種專心和無我的方式觀看和傾聽。庫爾特·沃爾夫在他的文章中曾稱這種態度為“屈從”,要打消任何人認為屈從是一件容易事的想法,這還是一個比較複雜的問題。
想要一個人接受道家的“屈從”,就像是醫生讓即將手術的病人放鬆心情一樣。他願意放鬆,但不知道如何才能放鬆。安詳、沉著、寧靜、歇息、平和、鬆弛——也許這樣的字眼能較好地表達其意,雖然它們也不完全恰當。無論如何,它們確實表明,畏懼、緊張、惱怒和不耐煩是承受和“屈從”的敵人,一個人必須能夠尊重他正在審查或學習的東西。一個人必須能夠信任他自己,甚至讚成他作為他自己的樣子,並在注視他作為他自己的時候感到很有收獲甚至很高興,即,看著他展現他的內在本性,不受觀察者的本性的幹擾和改變,不被侵犯。我們這個世界的很大部分可以說都是膽怯的(這裏所說的膽怯可以比為一個動物或一個孩子那樣的膽怯),因此,隻有忘卻自己的觀察者才會讓人看到秘密。
觀察者和他所研究的大自然兩者之間的和諧,是東方的作家對觀察者所提出的要求。這裏的著重點有些不同,因為它的含意在於,觀察者自身是他所觀察的大自然的一部分。他適應,他順從,他很自在,他是場景的一部分而不是屏幕畫麵的旁觀者。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像是在母親懷抱中研究他的母親。當然,破壞、改變、操縱和控製是驕橫而不合時宜的。
對於一位科學家來說,支配自然並不是他和自然相處的唯一可能的關係。
西方往往在生活的某些領域中也能接受一種承受的、非幹預的態度,因此,我們至少能理解這裏所說的是什麼意思,能理解僅僅觀察和承受地專注是怎麼一回事。
例如,觀看藝術品和傾聽音樂。在這些領域中,我們不侵犯、不幹預。我們僅僅由於能承受,能順從,能溶化於音樂而得到享受,我們對它“讓步”,任它自由自在。我們也能吸收陽光的溫暖或在浴盆中吸收水的溫暖而不做任何幹擾的事。
當然,有些人是聽話的病人,能精確地遵循醫生和護士的囑咐。在性關係中,在分娩時,在撫養子女時,在伴舞時,是能夠順從的。我們多數人在取暖時,在美麗的河流或森林前,都能從被動的承受中感到幸福。因此,支配人的態度並不能讓你適應漠生的社會環境,也不能讓你與一個接受治療的患者建立良好的友誼。
因為某種原因,認識中的承受態度在教科書中討論的並不多,還沒有作為一種科學的技術看待,也尚未受到高度重視。這是很奇怪的,因為這樣一種態度在許多知識領域是非常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