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失去至親的老板卡羅爾,則還處在無奈時期。他隻是一個旅館老板,殺人凶手則是卡塔斯莫家族的成員。報仇?想都不要想,隻能自認倒黴。
對弗妮婭,他沒好感。自己的兒子,多多少少是因為他們母女而受到牽連,現在她反倒成了麥克斯的“女兒”,避過禍事就事不關己一樣。
真的避過了嗎?卡羅爾冷笑一聲。
辛普蘭最近的外鄉客人不少,卡羅爾的小旅館連續幾天人滿為患,連拴馬的馬廄都有人打地鋪,比趕集還熱鬧。
不過,這些人可不是去趕集,而是帶了自己女兒或姐妹的畫像,送去報名參加領主薩拉·尤尼斯公爵舉辦的選美比賽。
據說,拔得頭籌的美女,無論是何種出身,都有幸成為城堡主人的妻子。
“聽說,這位公爵已經是第九次娶妻。”
“九個老婆還不夠?”
“他以前的妻子,嫁入城堡後不久都暴斃了。”
“……”
幾個客人七嘴八舌議論的消息,讓失神的卡羅爾老板眼前一亮,腦海裏蹦出一個絕佳的人選——弗妮婭。
現在,尤尼斯家族,是惟一能夠與卡塔斯莫家族抗衡的家族。
兩大家族在聯手剿滅了班爾特家族後,就失去了盟友關係,轉而暗中較上了勁。
不錯,自己是身份低微,報仇無望,但若是有人能利用這個契機,接近尤尼斯公爵,進一步攪亂兩大家族關係,那他們之間,遲早會有一場不啻於19年前的血腥爭鬥。
到時候,卡羅爾老板陰慘慘的笑了下,殺子之仇,不就有望得報?
在避開達拉一幹人等後,卡羅爾老板找到弗妮婭,開始訴說他“偉大的複仇計劃”。
像大多數的美人計一樣,都是要美人先打入敵人內部,深入敵後,再趁勢從中挑撥是非,讓敵人自亂陣腳,相互猜疑,自相殘殺,一箭雙雕。
一個鄉下旅館老板,能想出什麼高招?
不過,卡羅爾卻也明白,雖然是被用爛了的招數,但隻要實施美人計的這個美人夠本事,這一招實在比其他任何招數都更管用,更能殺人於無形。
“所以,關鍵在你。”
弗妮婭猶豫了一下,當初,看到母親的無首屍身,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世時,她也未嚐沒有想過“報仇”二字,若那時有人告訴她這樣的複仇計劃,即便計劃粗糙,很不完善,她肯定也毫不猶豫地全盤接受。
但是現在,她已和那時的心境大不相同,此刻她要報仇,不但要犧牲自己,更有可能因計劃敗露而連累麥克斯一家人,豈不枉費村長當時收留自己的一片苦心?更何況,這樣一來,勢必還要犧牲她與達拉之間的感情。
想到達拉,弗妮婭微顰雙眉,那一顆少女的心啊,在狠狠地掙紮、破碎、滴血。
她畢竟隻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即使背負血海深仇,她也有憧憬愛情和未來的權利。
看出弗妮婭的猶豫,卡羅爾老板故意說道:“其實這個計劃未必成功,或許你母親的心願,也正是希望你平安終老,才一直對你隱瞞真相。”頓了頓,又道:“可惜,你留在這裏,隻會連累旁人。”
弗妮婭身體一顫。
卡羅爾說得對,母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可自己又為母親做了什麼?她怎麼能那麼自私,隻顧自己的愛情?再說,她這樣的人,還有資格得到愛情嗎?她在達拉身邊,隻會連累他,再不可能像此前他們所希冀的那樣,能在一起過平安快樂的日子。而且,與其整日像母親那樣提心吊膽地生活,到了最後還是難逃仇人迫害,倒不如像卡羅爾所說的那樣,放手一搏。
弗妮婭並不是一個有主見有見識的女孩,她的意誌很容易被人左右。尤其是在別人說中她弱點的時候。想到自己留在這裏確實隻會成為大家的包袱,她也漸漸覺得,隻有按照卡羅爾所說的那樣,才能為自己的人生贏得尊嚴與活著的意義。
“離報名結束隻有三天,你隻有三天時間考慮。”卡羅爾冷冷的說道,“多想想你死去的母親。”
三天後。
前來迎接弗妮婭的馬車,實在太豪華炫目。隨行的兩名騎士,也都是尤尼斯家族的一級騎士,負責一路護送她,安全抵達公爵的私人城堡——薩拉之堡,參加選美比賽。
不止是村長麥克斯,所有的人都不能相信,他們費盡心思,替她隱瞞身份,原本就是希望不被領主或卡塔斯莫的人發現,她現在反而自動送上門去,如果被公爵發現她的真實身份,不但自身難保,還有可能牽連到整個村莊。
而且此前,弗妮婭半點口風未露,直到公爵的馬車來到村中,麥克斯的家門之前,眾人才明白,原來弗妮婭私自報名參加選美比賽,現在已經順利通過初賽晉級,即刻便要啟程抵達薩拉之堡。
人們都隱隱猜測到,弗妮婭此舉的真正原因,卻都已經沒有機會進行勸說。
尤尼斯公爵的家族騎士,一直等在馬車旁邊,請弗妮婭盡快登車,早日趕到城堡。
猶如晴天霹靂,得知這個消息的達拉,說什麼也不願意相信。
其他人全都知道他會是這樣的反應,搖搖頭,歎息著走開。
在弟弟普諾的拉扯下,達拉好不容易才來到迎接弗妮婭的馬車前。
此時,弗妮婭的一隻右腳已經踏上馬車。
“弗妮婭!”
熟悉的聲音使得弗妮婭的身子微微一震,她沒有回頭,也知道是誰。盡管已經想過,想過要放棄,想過要犧牲,想過要離別,但是,為什麼,這一刻真正來臨時,她仍然覺得,一切都猶如一個夢一般不真實,一個漫長、憂傷的夢……是否自己明天醒來,便會發現,這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母親還在磨坊裏,懶懶散散地等待著前來做生意的人們。
自己還在河邊的柳樹下,靜靜地等待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他們一起散步,說著甜蜜的話語,憧憬著美妙的未來,仿佛這一生都會這樣度過。
“弗妮婭!”
弗妮婭咬咬牙,再沒作絲毫停留,她鑽進了馬車。
一時間,眾人的喧嘩和吵鬧,都隱匿在馬車之外。但是,還是有一個聲音不敢置信地,再次大喊了一聲:“弗妮婭?”
達拉的喊聲過後,現場突然靜默下來,空氣在瞬間凝固。
靜默。
巨大的靜默。
漫長得快要令人窒息的靜默。
好一會兒,馬車裏,才傳來弗妮婭幽幽的聲音:“你走吧。”
“什麼?你說什麼?為什麼?”
沒有等到渴望的回答。
馬車開始緩緩地動了起來。
達拉衝了上去,還未靠近,兩道劍風閃電般襲來,一左一右,配合得天衣無縫。那是尤尼斯家族的兩名護衛騎士。
而達拉,一個連二流武士都打不過的鄉下小夥,又怎能閃開這殺人如麻的兩把劍?更何況,他此時的全部心思,都撲在馬車內那個讓他發狂的人身上。
眼看達拉就要在這兩把劍下四分五裂。
“住手!”馬車內響起一聲尖叫,“否則我自殺!”
兩把劍,硬生生地在達拉衣襟上停住了,但是,強烈的劍風,還是刺穿達拉的衣服,露出肌膚上兩道淡淡的血痕。
兩個騎士收回劍,在到達城堡之前,他們不敢讓車內的女孩受到任何損傷。
達拉癡癡地望著馬車,還沒有注意到死神剛與自己擦肩而過。既然,她可以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得他的生命,又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方式離開他?
先前包圍馬車的人潮,緩緩地退了開去,空出一大片區域,隻留下一架馬車,兩名騎士,一個悲憤交加的青年,靜靜地對峙著。
或許是感受到外麵肅殺的氣氛,弗妮婭終於還是走下馬車,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此刻卻寫滿瘋狂的臉,瘋狂的憤怒,瘋狂的哀傷,以及瘋狂的愛。所有的一切,交織在那張熟悉的臉龐上,使他的麵容在這一刹那,顯得如此扭曲、陌生。
“達拉!”弗妮婭忽然憤怒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她的憤怒如此突然,如此巨大,把自己也嚇了一跳。達拉猛然一震,清醒過來,愣愣地看著弗妮婭,他是第一次,見到向來溫婉的弗妮婭,發這麼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