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好床,她們躺下來,依依不看她,衝著天花板。古銅色的天花板,有些鏤花的圖案,具體的圖案說不清楚了。頭頂上的燈光很暗,暗黃的一片片眩暈開來。盡管室內的供暖很好,透過冰凍的玻璃窗,還是能感覺到這北方冬夜的涼意。玻璃上的冰霜一層層不均勻的排列,外邊透過的光變了形,折射出讓人浮想聯翩的圖形,有些妖嬈的,有些醜陋的,有些虛幻的,有些真實的。

安晴像是不理會是否有人收聽,自顧自的講起來。

依依在安瑞的自行車後座位上坐了第二個年頭的暑假,遠在北京上大學的姐姐安晴回到家裏。青年的安瑞自然不會把喜歡依依的事情用長途電話,或者是電子郵件發給她的姐姐。

男孩子的青春期總是顯得孤單的,尤其是對於自命不凡的安瑞來說。女孩子們都聚集在一起,掏心掏肺的交流著那些過往和正在進行的愛情情節,或許還有不斷憧憬著未來的少女情節。那些掏心掏肺的愛慕之情,就變成了後來爭鬥起來的把柄,從地下轉入地上,變成了人盡皆知的“秘密”。女孩子啊,她們的友情在麵對愛情的時候總是那麼輕佻,像個天大的笑話。

然而男孩子,總是孤單在一個角落裏關注著他們心儀的女孩,或者直接走上去,大方地懶起心愛女孩的腰,當然後者是需要勇氣的。因為那極有可能淪為“耍流氓”的潛質。

安瑞當然是屬於前者的,他在每天清晨的時候打扮自己,甚至這一打扮都是隱秘的。然後在樓下等待依依,那女孩公主般施施然走來的時候,他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情緒。然後他載著她,那過程很幸福,他恨不得多繞出幾個弄堂。然後他們到了學校,暫時分開,安瑞開始他煎熬式的等待。夕陽西下的時候,一切又要重新上演。

暑假對於安瑞來說,這等待未必太過漫長了。安晴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弟弟的變化。他開始常常對著電話發呆,他的拳頭緊握著,他開始皺眉頭。在他們善良的母親為安瑞代理了一年接電話的工作之後,他又開始重新自己接聽電話。不過每次都很失望,有些時候脾氣很壞,沒有一點他們父親身上那種,深情款款的紳士風度。

安晴第一次見到依依也是在安家。安瑞一直很高興,臉上一直笑著,心滿意足的。做客的時候總是大家坐在一起吃個飯,聊聊家常,好像大家隻有吃飽了肚子才有能力發泄出彼此的感情。安瑞挨著依依坐著,他不時的看看依依,不停的夾菜,不記得要掩飾什麼了。若不是刻著年齡那張稚嫩的臉,你還真以為那場麵是公婆見兒媳那。

安晴在後來的日子不得不承認,當時的場麵她很嫉妒。她從五歲的那天晚上爸爸抱著安瑞回來,就有一個無爭的事實刻在心裏,安瑞不是她的親生弟弟。盡管她的母親盡全力維持一個溫馨的家庭,可是“同父異母”的關係一生都抹不去。弟弟小時候很聽話,一直保護著她,雖然他還是力量微薄的,可是足以感動她。

安晴從小就是優秀的,不僅長得好,能力強,是個令人馬首是瞻的人物。追求的人自然也多。

可是人是好笑的動物,多數人是“仰望的動物”,當有人追逐的時候,他多半是理都不理的,好像“送上門”的東西總是不符合標準的,好就好唄,還“推銷啥”?他自己就去追逐另外的一些人。所以那些追逐的人就執著的追著,他就執著的愛理不理,直到耗盡了體力。可是他太固執,為何要一直抬著頭,去仰望那些注定得不到的愛情那?後來的後來,他沒有得到他所追求的愛,回過頭來,那些身後的追求者也都“名花有主”了。這個時候“仰望的動物”一定很後悔。然而若他真的接受了追逐者的愛戀,又覺得虧欠了自己似的。人啊,他總是這麼矛盾。

安晴就是這個遊戲中的一員。她明知不可能還要陷進去,從少女的情懷裏,她就拒絕了那些條件不錯的追求者,她的眼裏隻有安瑞了,他的成長都是按著她希望的方向發展的。在這種或明或暗,或親情或愛情的成分,她也掙紮著,直到錢依依的出現,她確定下來她的感情。盡管她日日麵對那個“同父異母”的現實,還非要自欺欺人。就是錢依依親手碾碎了她的騙局。真相本就真切的在那,十幾年冰封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