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梧前腳走,白櫸帶著人後腳至,兩人也隻堪堪來得及打了個照麵,白櫸看到蕭梧懷裏抱著個血糊的人,心中猜想便是夏一生,但看樣子傷勢沉重,要想救回來恐怕難上加難。
竟將我白樓的人傷到這般地步!白櫸的眼神一厲,她雖然和夏一生算不上深交,但同處一處,低頭不見抬頭見也難免有了感情,夏一生為白樓盡心盡力,白櫸便不能容人如此傷害於她,這便是底限。
“嗯?!”顏鈞披了件鬥篷從書房裏出來,他看著外麵林立的官兵仿佛對事一無所知,“怎麼回事?我是朝廷命官,堂堂內閣閣老,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圍我的府邸?”
“是我。”張懷辛自人後走了出來,火光映在他的臉上,他的麵容便如刀鑿斧削般的堅毅清冷,“我巡視東市的時候聞人來報,說是有一幫惡匪從閣老府中出來追殺張玉成大人,屬下擔心閣老已經出了意外,所以逮著匪人就立馬趕過來了。”
“那你現在看到我沒事還不快將人撤走,深更半夜如此擾民成何體統!”
顏鈞將袖子一甩,張懷辛便抱拳賠禮,“驚擾閣老了,那這幾個人我便帶回去了。”
雷秦掙紮著想要說什麼,他的手被反剪著,白櫸點了他的啞穴,他“恩恩呀呀”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上京裏的水太深了,所以縱使各人心裏都明白卻還要裝個糊塗,否則家不家國不國,外未爭,內先倒。
“顏閣老,白櫸是個江湖人,很不懂規矩,所以有句話要講。”
天仙一個姑娘站在雪地裏,她神色倨傲冷淡,帶著輕蔑的笑意,婉轉言道,“今夜的事不小,皇上也不傻,閣老可要多多保重啊。”
她說完,便頭也不回的抽身而去,張懷辛於公門內,很多時候不便表態,可白櫸不一樣,天下之大無處不能安身,上京不容她,她還可以去苗疆蜀中,江南漠北,所以不該她畏懼顏鈞反而顏鈞該畏懼她。
風雪交加,蕭梧將夏一生緊緊地抱著,砂礫血跡沾染在他身上,這該死的凜冽寒風正在奪走夏一生的體溫,蕭梧第一次察覺到自己竟這般無能。
“思奴!”
唐思奴剛剛將張玉成安頓下來,他身上的雪才化,蔭的地上薄濕,正想泡杯茶去去寒氣時便瞧見蕭梧飛快的掠過眼前,撲麵而來的血腥味讓他心中一跳,唐思奴趕緊應聲跟上。
蕭梧懷中的人垂落著手,流動的血順著指尖從門口滴到臥房,簡直觸目驚心。
白樓緊閉著門戶,唐思奴替夏一生把脈下針,他的額上漸漸滲出了薄汗,經脈連著骨血,常人若是斷最多也隻斷手腳,但夏一生全身經脈無一處完好,這份痛楚想想也叫人生不如死。
在唐思奴施針之時,夏一生曾經醒過一次,疼得齜牙咧嘴的無力呻吟,她嘀嘀咕咕的說了什麼,旋即又暈過去了,虧的蕭梧與唐思奴都靠的近耳力又好,才分得出她在喊人救命。
“疼死也要救我!不要放棄啊,蕭老大!”
蕭梧真想將這張嘴縫起來,旁人正經她說笑,旁人說笑她正經,都什麼時候了,還叫人醞釀不出心疼來,蕭梧歎了口氣,他教夏一生倚在自己懷中,兩雙手緊握著,落一針,蕭梧的手背就要被掐出點血來,時間一久,蕭梧習慣了疼,便連手也忘了抽出來了。
“如何?”
唐思奴抹了一把汗,他的手剛搭到熱乎乎的毛巾就被蕭梧自然而然的接了過去,蕭梧替夏一生擦了擦滿臉的血跡,見她仍然氣息微弱,不禁問道,“思奴,你的醫術是不是退步了?”
得虧的唐思奴修養好才不至於給他臉色看,“經脈盡斷,失血過多,如果不是她求生意誌堅定現在就該過奈何橋了。”
唐思奴說著,認命般的將蕭梧遞過來的毛巾泡進熱水裏,“樓主,你也太強人所難了。”
“那……還有得救嗎?”
蕭梧摸了摸夏一生的臉頰,竟不覺得這人是傷重快要死了,這般流著哈喇子的酣睡模樣縱使一個健康人也不常辦到啊,蕭梧思量著,下手一重,已經掐住了夏一生的腮幫子。
“她真氣散盡之前還有餘力點了自己幾處大穴,死是死不了,但也隻保住了幾根手指,其他地方怕是一生都不能動了。”
“那你說這人怎麼還能這麼安心?”蕭梧恨鐵不成鋼的又掐了掐那軟和和的腮幫子,“武功盡失形同廢人卻還想活下去,倘若我不是先給她把了脈,還真當她能再支撐下去呢。”
“她這樣的人天生傲骨,不得人疼。”
唐思奴也隻得一邊擦手一邊歎氣,他又道,“從樓主回來開始,鬱南風就在門外等著了,我看他似乎還是放不下那東瀛雙刀的事。”
“我身上有刀痕,待會兒讓他看看,如果與唐詹身上的傷口一致,那基本就和鬼門脫不了關係了。”蕭梧將夏一生緩緩放平,順手替她掩好了被子,“找個貼心的丫鬟看著她,讓王孫負責她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