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他們隨意在我的衣服上亂畫一通後就十分滿足地離開了,經過我身邊時還不望往我後腦勺上拍一巴掌,其中一個人還吃著我剛煎好的雞蛋。在我的記憶裏,我深深地記得這一巴掌,它就像被利刃劃破的傷痕一樣深深地埋進我的腦海裏,也深深地劃開我未來的道路。

我從地上拾起了我的衣服,衣服上滿是灰塵,還被汙水弄濕了,充滿了一種工業化學用品的刺激氣味。

我拿起後瞧了瞧那些字,當時我就覺得即使被罰在走廊上站幾個小時我也不會把衣服穿在身上,甚至不會讓老師看見。

當然,假如不是校長執意要我穿上的話,我一定會這樣做的。

我把衣服折了起來,然後塞進書包裏,然後心驚膽戰地朝學校走去。這所唯一的小學,大抵會和其他小學一樣,當你進入校門的時候一定會被告知要穿好校服,但是誰也沒有想到校長居然親自到場。他剛望見我就狠狠地批評了我,從我的狼狽相看出我是跟人打架了。他還問我校服的下落——你應該知道能夠當上校長的人都是多麼聰明,他從我的書包裏找到了衣服。我本以為刺激的氣味會使他不那麼仔細地觀看那件衣服。但是我錯了,他望見了上麵的字:校長,你個混球。當時他的肺氣炸了,要不是做了兩口深呼吸,想必早就歸了西。

校長緩過氣來後就拉著我的耳朵朝裏麵走去,拉耳朵的力度就像每年一次的拔河比賽一樣。我徑直被拉進了辦公室裏。辦公室裏有一塊鏡子,這塊鏡子是專門為受體罰的學生準備的,隻要犯錯的學生往鏡子前一站,他們就能看清自己的錯誤——以前我對此深信不疑,但是從今以後這一切想法都變了,鏡子並不能讓自己看到自己的錯誤,而是看見了自己被欺淩的狼狽相。校長讓我站在鏡子麵前,腳尖和鼻子頂在鏡麵上。這時我看見我的耳朵紅紅的,但是一點疼的感覺也沒有。我一連站了四節課,當時我的腿已經麻得不行了,要不是我把重心移到腦袋上,然後使勁讓腦袋向前靠的話,我一定會朝後摔倒在地上。假如果真如此的話,想必醫生同樣會對我說那三個字:還有救。

站完了之後,校長讓我請家長,我說:“我家長忙賣藥,沒空。”校長也不追究,讓我掃一個星期的樓道和辦公室。我照辦了。

據曆史記載,我這次的體罰是這所小學有史以來第二重的。我發揮著想象力,想到:第一重的一定比我多站了兩節課,多掃了一周的樓道和辦公室。但是事實並不是這樣的,據小道消息稱,第一重的是被弄死了,至於是怎樣死的沒有人知道,隻知道是死了。我卻聽時早也嚇出了一身冷汗,直直感歎:幸好我才是第二。

我回到家裏的時候,兩腿已經不行了,我感覺它們就像兩根木頭一樣長在我的腳上,即使我用力敲打它們也沒有反應。這樣的結果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想這樣的狀況是不因該在一個十一歲的大人身上發生的。

我到了家裏就把衣服放在盆裏泡起來,我之所以這樣做並不是因為怕我老爸望見,我說過我老爸就像一根木頭一樣,他在家裏隻是在樓下人的天花板上踱來踱去的,絲毫不會關注王若西的事情。

到了第二天,我被體罰的傳聞就被傳遍了。若是以前,他們一定會為天天望見王若西在樓道上掃地而感到莫名其妙,或許還以為是雷鋒精神在我的身上發生了作用呢。但是當我被體罰的消息傳遍“小江南北”的時候,他們心頭的疑惑就解開了。

自從那時候起所以人的眼光都變了,之所以變,並不是我成了令他們崇拜的英雄,而是成了他們的閑時的談資,發泄和實現人生理想的對象。我前麵說過,我就是一隻羔羊,一隻孤獨的羔羊。

即使是在一向對我並沒有壞映像的吳老師眼裏,我的形象也壞到了極點。之所以壞並不是因為我被體罰的事情,而是在我作文本裏的一幅圖畫。你或許知道那天薛小虎他們不單單在我的衣服上畫了字,而且還在我的作文本上留下了一隻看似烏龜的形象。當我發覺的時候已經是吳老師把我看壞了的時候了。

吳老師之所以不喜歡烏龜,是因為他姓吳,和“烏”字同音,於是常常被人們用烏龜來取笑。這次在作文本上看見“烏龜”,自然是被氣壞了,大抵是在深呼吸了一口氣(比校長少了一口)後才緩過來的。

同昨天和以往的昨天一樣,我的書包裏依然包裹著兩隻煎雞蛋,一隻已經是成為灰燼了的。

當我路過1999上的時候我小心極了,我並不想那些家夥再在我的衣服上寫下“校長,混球”的字樣。但是幸好,這次並不見他們。其實在以後的許多日子裏我都並沒有望見他們從這裏經過。

其實,無論發生怎樣的變化我都不足為奇,在以後的日子裏我就慢慢習慣所有的變化。

今天,我像往常一樣很早就來到了教室裏,這種早並不是一般的早,當我進來的時候卻隻有一個人在教室裏。或許你會認為那位比我更早來的是學習委員,但是你猜錯了,她叫郝阿福。假如你對以前的文字有所映像的話,那麼你一定知道她就是那個體格健壯的胖姑娘。

在往昔的日子裏,她曾也是對我冷嘲熱諷的,時不時的還拿著語文課本敲我的後背。但今天的她似乎有了前所未有的變化,她那一雙狹窄的眼睛裏透露出一絲害臊之氣,似乎是一個從不把自己當做女人的人終於認識到自己是女人了。

“若西,聽說你被體罰了?”她問我。

“是的。”我說。

我們接下來的談話就像是查戶口和被查戶口一樣。到了後來也就是第三個人進來的時候她倏然間把一張紙條塞進了我的脖子裏。她這突然的舉動顯然是不想被第三個進來的人望見,但是很顯然他已經知道了,他的眼睛似乎比做賊的還要靈敏。

直到上課時我也還是戰戰兢兢的,紙條緊緊地握在我的手裏,卻是早已被汗水弄濕了。

有人說好奇心是成為一個科學家的潛質,我是一個很有好奇心的人,但是在老師包括我在內的人都並不認為我有成為科學家的潛質。因為科學家首先都是要拆東西的,但是我隻喜歡看東西,比如眼前的這張紙條。

紙條在我的手裏捏了好久,但是我一直沒有展開來看。從郝阿福畏畏縮縮的眼神裏我看見她希望我這麼幹,卻又不願意我真這樣幹。

但是我還是把紙條展開了。此時,郝阿福的瞳孔幾乎倏然間縮成了一個小點。

皺皺巴巴的紙條上是這樣寫著的:

我是一直胖蝴蝶,希望借你的肩膀讓我停靠。

……

原本下麵還有一行字的,但是在我還沒有一睹“芳容”的時候,紙條就被薛小虎奪去了。他的動作就像是一隻老鷹從雞窩裏把一隻小雞偷走一樣的迅速。

我沒來得及阻止,或者是我並不敢那麼做。

“你願意給我肩膀嗎,若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