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到花事了(下)(2 / 3)

那時候,除了孟婆偶爾給我講幾個人間的小段子,沒有人陪我說話,可我不覺得有多難受,我以為我的生活原本就是這樣的,這就像孟婆的生活原本就是不停地熬湯,鬼魂的生活就是排著隊過橋去等待輪回,河水的生活就是承載著一個個記憶緩緩流淌,雖然無趣,卻也找不出第二種選擇來代替。

可是現在,為什麼一個人的時間,我覺得這麼難過。

“小丫頭在想什麼啊?”一個清亮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順著聲音回頭瞧,一張臉突兀地出現在我麵前,占據了整個視野。那是一張青白的泛著死氣的臉,地府的鬼魂都有著這樣青白得近乎透明的膚色。

在我年幼無知時,我一直以為這種青白的膚色是大眾的審美時尚,並因自己無法追隨這一時尚而傷感了許久,因為孟婆說假如我想追隨這種時尚就得把自己弄死,我深覺這對自己未免有些殘忍,孟婆卻道聽說人間不少女孩子為了追求時尚對自己都很殘忍,因為假如她們對自己不殘忍,別人就會對她們殘忍。

一番思想掙紮後,我狠了狠心,終是沒能對自己殘忍,因為我明確地知道即使我對自己不殘忍孟婆也不會對我過於殘忍。於是在這條追求時尚的道路上,我還未起步,卻走到了終點。而這都是我對於未來沒有深刻的危機意識的後果。

眼前這張臉屬於一個鬼,準確的說是屬於一個女鬼,一個叫蝶夢的女鬼。

見我回頭,蝶夢直起身子,走到我身旁坐下來,隨手撥弄著腳邊一株彼岸花,蔥綠的葉子徑直穿過她略有些透明的手,她略愣了一下,繼而嘴角一彎,又笑起來。

蝶夢,我認識她越久,越發覺她是一個愛笑的女子,但凡對著人,無論是誰,她總是無時無刻不在微笑,她笑的樣子很好看,嘴角彎起一個不大不小的弧度,臉頰一側還有一個淺淺的梨渦。

剛認識蝶夢那會兒,我正在孟婆和羅修的雙重指導下學習六界基本文化習俗,並對姓名研究起了濃厚興趣。

據我所知,人界孩子出生時,長輩大都會搜腸刮肚地給取個好名字,他們相信名字取得好的人,這一生都會順遂如意,即使是那大字不識的鄉野村夫也會提著半斤酒,托他們能托到的最有學問的人給自己的孩兒取個好名字,希望孩子以後能一生順遂。

我覺得人們的名字與其中寄托的意義對一個人今後的人格性情以至人生軌跡的影響應該是一項有趣的研究,於是我就地取樣做了一個調查報告,題目是“關於姓名與其中意義的綜合影響的調查研究——以冥府眾鬼魂為例”,在報告中我提到,很多父母在給孩子取名時都會將自己對孩子的祝願、希翼等一腔情緒都注入到名字裏,並且在日後也會朝這個方向去培養孩子,日後他們的孩子便很有可能在這方麵的特質比其他孩子更明顯。這很大程度上對“人如其名”這個詞給出了一個合理解釋。

譬如羅修,我猜給他取名字的人一定希望他日後能夠有修養,再不濟也能身材修長,結果羅修果然不負眾望地長成了一個既有修養又身材修長的男子。

又譬如有一個鬼魂生前叫寧狀元,這是一個極具書卷氣的名字,可想此人前世的父母想把他培養稱一個書生,最好是一個能金榜題名光宗耀祖的書生,而此人前世果真爭氣,飽讀詩書二十多年後終於考取狀元,在騎著高頭大馬遊街時正遇到宰相家的小姐拋繡球招親,閣樓上的千金小姐與馬上的狀元郎隔著一段距離目光相接後彼此一見鍾情,眼看寧狀元在金榜題名登科之喜後又即將迎來另一大喜事,人生就此完滿,卻不想小姐拋來的繡球偏了路線,打在情郎騎的馬上,或許是小姐使的力道過重,又或許那馬心裏素質不硬,總之那匹可憐的馬被驚了,而更可憐的寧狀元一個沒坐穩摔下馬來,慘死在了高高抬起重重落下的馬蹄之下。就這樣,寧狀元即將完滿的人生終於得到了在佛家看來真正的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