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到花事了(下)(1 / 3)

我們所經曆過的事情,總會在回憶裏簡化。即便我剛剛回憶了我從初生到現在五百六十年間的生平事跡,但也不過才過了一個時辰而已。

我有氣無力地從水裏爬上岸,眼瞧著身上這件不知什麼質地的衣服瞬間幹透,孟婆朝我的衣服撇了撇嘴,說,“哪天你不要這件衣服了,就把它給我吧,裁了來做擦碗布定是極好的。”

我捏著衣袖的一角,道:“你要是缺擦碗布了,我那裏還有幾件新做的罩衫,料子既軟和又吸水,拿來擦碗最合適不過了,你要我這就給你拿去。這件衣服別看幹得快,可應該不是什麼好料子,粗糙的很,拿著擦碗很傷手的。”

孟婆連看都沒看我一眼,邊攪著鍋裏的湯,邊說,“那你整天穿著這樣一件衣服跑來跑去,就沒覺得不舒服?”

“還好還好,我皮糙肉厚嘛……”

我眼見著端著孟婆湯的鬼魂嘴角抖了一下。

這件衣裳穿起來其實很舒服的,但即使它質地粗糙,我也不會把它用來擦碗。

我每天都需要穿著衣服在河水裏泡足足一個時辰,上岸後來不及換衣服被風一吹就容易著涼,雖然不會真的生病,但拖著滴水的衣服走在風裏還是很不舒服的。當然,更重要的是,換下的濕衣服很不容易幹,而我又不得不每天換一套,有時候找不到陽光好的地方曬衣服,我不得不穿著曬得半幹的衣裳到孟婆熬湯的爐子邊烤火,一邊抱怨為什麼偌大的地界隻有這一小片地方能生起火來,如此一直到羅修來了。

羅修在他的木屋前劈了一塊空地,安了一張石桌幾個石凳,平日閑來無事時,他常執一卷書靠在石桌上看,而日光、月光總能透過頭頂幾百尺的距離,剛剛好就照在那張石桌上。於是有一日我抱了幾件濕衣裳過去,鋪開攤在石桌上,他抬起頭來不解的望著我,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借你桌子一角曬件衣服,曬幹了我就拿走。”羅修也朝我笑笑,抬手將我抖衣服時甩在他臉上的水珠抹去,轉身進了屋。

第二日,羅修找到我,彼時我正在往他的石桌上一件一件地攤衣裳,他走過來遞給我一件銀白色雲英裙,很不時新的款式,見我瞅著他,他解釋道:“你明天穿這件衣服下水試試。”

我繼續瞧他,他瀟灑地背過右手,微揚起頭得意地說:“不用謝我,我這也是舉手之勞而已。”我瞟了眼手中的衣服,繼而拿眼瞟他,他被我盯得有些慌了,舉手作勢要拍我的頭,我忙躲了開去,邊躲邊裝作生氣地抱怨:“羅修你真是小氣,拿了孟婆早年的衣裳來做人情送我!我這就去告訴孟婆你偷拿她衣裳。”

話雖這樣說出口了,但其實我一點也沒生氣,我知道這衣服不可能是孟婆的,孟婆從來隻穿黑色的衣服,這件衣服定時他買了來送我的,隻是樣式老氣點,那有什麼關係呢,我依然很高興,但那時的我不想讓羅修知道我有多高興,我隻好假裝生氣找借口跑掉。

羅修離開56天了。

羅修並不是一直待在這裏的,他每隔一段時間總會離開一陣子,少則三四天,多則兩三月。每次他不在的時候,我覺得想他,卻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等他回來。

從前隻有我和孟婆兩個人的時候,大多數時間我都是一個人,泡在三途河裏,或者坐在木屋旁邊,看不遠處正在熬湯的孟婆,看排隊過奈何橋的鬼魂,看麵前無聲無息緩緩流過的河水,那水的顏色五彩斑斕,盯著瞧得時間長了眼鏡便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