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人去空流水,花飛半掩門(4)(1 / 2)

去工廠

文/阿步

有霧有雨又有風,這是初冬的早晨。不到六點鍾,我就站到河對岸的大柳樹下等車了。這是最近幾個月,每周末都要做一遍的事。剛在樹下抽了一支煙,就看到兩道強光破霧而來,照得我眼睛都睜不開。一擺手,車停,我上車。車裏開著暖風,光線昏暗,再睡一覺是沒有問題的。我在後麵找了個座位,一抬頭看見車載電視機,上麵竟然放著一部鬼片。隨便看了幾眼,應該是一部老片子,上麵的洪金寶、曾誌偉都還那麼年輕。車上的人,有的睜著眼睛看著,有的則把腦袋倒在一邊睡了起來。趕早班車大概都是這個樣子吧。

我也想睡,可是頭有點疼,竟然也加入了看鬼片的行列。正在那個女鬼嗷嗷亂叫的時候,儂龍打來了電話。一上來就說對不起。我們好久沒有聯係了,久到我都至少一年不曾想念過他。我們是老同學,在學校裏,感情不錯。時不時地,哥們兒幾個還會到學校門口的小四川餐館小酌兩杯。我不勝酒力,每次他們都讓著我。我很喜歡在小四川那種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的氛圍。畢業之後,這幾年都沒碰到過那樣的酒場。這次他給我電話,也是和酒有關。喜酒,他的喜酒。怪不得他說對不起的時候也是帶著幾分甜蜜。

我在這邊一直說著恭喜恭喜,他在那邊一直說著對不起。說是明天就要結婚了,一直沒有找到我的號碼,聯係不上我。還是今天有老同學過去了,問起我有沒有去,正巧他又有我的號碼,儂龍就趕緊撥了過來。去是肯定來不及了,隻能在電話中致以祝福和歉意。儂龍也在電話那端調侃起我來,問我什麼時候結婚。我說等著吧,好事多磨才好。儂龍又把電話給了另一個老同學,相互寒暄幾句,也就掛了。等我掛了電話,抬頭再去看鬼片的時候,發現有好幾個人都在不友好地看著我,好像是對我打擾了他們的美夢表示不滿。於是,我又低下頭去。

我看了看我的QQ,儂龍那小子的號碼正舒舒服服地睡在那一群熟悉的陌生人裏麵。其實,我一直都不太懂儂龍,從他的名字到他現在結婚,我都不是很懂。一個漢族人,弄一個什麼“儂龍”的名字。還有就是表達對我的歉意也不用非得這麼早打來電話吧。不懂。

我想他也不見得懂我。就比如,結婚這件事,他是明知我有故事,還偏哪壺不開提哪壺。像我這樣一個三無人員,不結婚就是故事,結婚那就成了事故。在外人麵前,我經常這麼說,不過在我媽麵前,我都會表現出一副萬分火急的樣子。我得讓她知道,她兒子也在為這件人生大事操碎了心,沒想耽誤她抱孫子。不過現在,我媽好像也看開了,當七大姑八大姨聚齊聊起這個話題時,我媽也學會打馬虎眼替我開脫了。那個時候,倒輪到我不舒服了。所以,我盡量在其他方麵去彌補他們。就像昨天,陪二老去市裏買衣服,逛了三個商場,花去一千大洋。他們一直說太貴了不要買了,但是我跑到櫃台就結了賬,我一點都不心疼,我覺得我掙錢就得給他們花,掙得再少也得給他們花。

其實,我每周從工廠裏回來一次,不光是為了逃離那個壓抑的環境讓自己放放風,也是為了彌補對二老的虧欠。每次回去,我都得買些吃食。要不,他們自己也舍不得買。雖然每次他們都說沒事兒下周就不要回來了,我點頭。但是下一周一到家,他們都樂得合不攏嘴,他們也是習慣了。以前每次從家裏回來,都是走著去隔壁一個村子坐城鄉班車,八點上班,坐七點鍾的那一班。運氣好還有個座位,運氣差就得站一路。最近這幾個月,我選擇坐這趟通往天津的大巴,因為它就從我家對岸過。我家在河邊上,它就相當於在我家屋後經過。不僅看上去比我們的城鄉班車要高端大氣,而且省去了再走那一段不算短的路。還有更重要的,這趟天津大巴很準時,不像城鄉班車說是七點鍾到,有時要等到七點半才能來,活活急死人。如果等車時遇到熟人,還得寒暄幾句,我很不喜歡寒暄這件事。

我靠在座椅上,閉著眼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耳邊還不時傳來鬼片中女鬼的號叫。睜眼看了看窗外,怕自己一不小心坐過站。看到路邊有些人家竟然也亮起了燈光,這麼早。最近爸媽合計著想弄個包子鋪,我想要是真弄成了,他們每天也得這麼早起。

又拿出手機看了看QQ,發現匆匆的QQ竟然在線。自從那次她和我說了她的遭遇之後,有好幾天都沒有通話了。這幾天裏,她在QQ上給我留了言,當時正在忙工作,就也沒顧得上回,不知道她怎麼樣了。現在想來,匆匆是我大學同學裏唯一還保持密切聯係的女同學。她是我妹妹,比我親妹妹還親,因為我沒有親妹妹。我記得我這麼說過。她骨子裏應該算是一個文藝青年,隻是比較隱蔽。她好像不怎麼願意把那一麵給半生不熟的人展示,在別人眼中她就是一個假小子。她有良好的家庭背景,不過她的這次遭遇也和她的家庭背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她家裏人不喜歡她去酒吧裏唱歌,他們說那是賣唱。但是我知道,她真的喜歡,她站在舞台上就變成另外一個人。她唱張國榮、唱梅豔芳,也唱鄧麗君和王菲。她說張國榮就是一個精靈,她說王菲的“爆米花流淚”真不是一般人能唱得出的。我說那是林夕寫的詞,她卻說隻有王菲才能唱得爆米花流淚,別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