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哭著跑出教室的時候，我們似乎認為我們成功了，一點愧疚的感覺都沒有。
班裏的同學們給校長寫了一封聯名信，集體要求四年級三班更換英語老師。班主任知道這件事以後大發雷霆，將我們狠批一頓。
其實劉老師也比我們大不了多少，她不過是一個孩子，一個剛剛大學畢業初出茅廬的孩子。她還沒有見識過社會的複雜和人心的狡詐，更沒有想過我們這一群孩子有多淘氣。她以最單純的心來對待我們，卻被我們毫不留情地踐踏。
多年以後，我再想起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覺得幼稚至極，可笑至極，我們就那樣傷害了一個隻比我們大十歲的姐姐。
隻是當我長大後，才會想，如果換作是我，當初被一群孩子欺負和討厭，我是不是也會半夜一個人偷偷躲在被子裏哭泣，然後白天腫著眼睛麵帶微笑地去上課呢？
3
三個月的實習期滿，劉老師就要走了。臨走前的最後一堂課她給我們講了好多好多的故事。
講她的家庭，她的成長，她的大學。她說：“我不想以一個老師的身份站在這裏跟你們講話，我隻想以一個姐姐的身份來告訴你們一些道理。你們現在還小，一定要從小就立下鴻誌好好學習，這樣才能讓你們的未來更美好。我剛剛大學畢業，我可以很負責地告訴你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就是上學的時光。因為學生時代是最單純的時代，你們可以學到知識，交到好朋友。而當你們畢業了，踏上社會，就會被工作、人際關係、生活等一連串的砝碼壓得喘不過氣來。”
她說：“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優秀的老師，我的身上還有很多的缺點和不足，但能認識你們這些可愛的孩子我很高興。我希望你們以後能跟著石老師好好學習。希望你們的英語都能越學越好。”
說到最後，她就哭了，我們坐在下麵也哭了。她說她不怪我們之前針對她擾亂她的課堂，她說是她自己沒有做到一個好老師應該做的事情。
我在課堂上給她寫了一封信，向她道歉，解釋我這三個月來幼稚的行為，以及對她造成的傷害。
下課的時候我將信折好遞給她，她看著我笑了。我突然就抑製不住地想哭，然後趕緊轉身離開。
4
後來劉老師離開前給了我一封回信，那是她給我寫的第一封信。她站在班級門口等我，眼睛依舊是紅腫的。
她在信裏說——
佳琪：
你好，很高興你能給我寫這樣一封真誠的信，其實我從來沒有怪過你，相反我應該為我錯怪你而向你道歉。
我昨晚一夜沒睡，反複思考自己是不是對你們要求太苛刻了。畢竟你們還是孩子，我不應該拿大人的標準來衡量你們。
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孩子，以後，希望你能更努力。你很聰明，一定要好好學習英語。英語在以後的社會中會越來越重要。
我一直很相信的一句話叫作“笨鳥先飛早入林”。你雖然不是笨鳥，但比別人早點努力總是沒錯的。相信你的未來會很美好。
……
那封信很長很長，我看了二十分鍾，哭了一節課。
後來我在街上偶遇過劉老師一次，但因為離得太遠，也就沒有搭話。她的樣子一點沒變，皮膚白皙，長長的頭發紮成一個乖巧的馬尾。
我就那樣遠遠地看著，各種感受在心頭。
我從別人那裏聽說她最後去了一家企業當文秘，再沒有做英語老師，而我和她的聯係也止於那年夏天她實習期滿。
5
多年以後，我收到了劉老師的第二封信，是在我上大學臨走前。
當我再回想起她曾說教師是她認為的最光輝的職業時，我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她當初的那個做老師的夢想。
而我，卻在多年後的今天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英語專業。那是我的夢想，如今我總算給了自己一個交代也給了她一個交代。
其實劉老師她不知道，正是因為那年夏天她對我說的那些話才改變了我的整個人生。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嘲笑過任何一個老師，再也沒在課堂上搗過一次亂。
因為我深深地記得我曾經用自己的幼稚傷害了一個善良的老師，我記得她那晶瑩剔透的眼淚大滴大滴掉下來的樣子。
還有那封留著淚痕的對我充滿希冀的信。
轉眼間時光倏忽八年，曾經的點滴還曆曆在目。親愛的劉老師，如果時光還記得，就請它幫我告訴你：再見，我愛你。
即使我不是你最優秀的學生，但你是我永遠的老師。
再見了，老師，我一個人在異地求學的日子會記得你當初告誡我的那些話，會好好努力。也請你好好照顧自己，我是真的愛你。
如果我忘記了，就讓時光告訴你，我愛你，我們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