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眾星羅列 夜明深(3)(1 / 2)

“早就知道了。看表情就知道了,看行為就知道了,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也隻有你自己以為你還裝得挺正常,哪裏瞞得過別人的眼?我一問你那幾個朋友,他們就都向我說了。”橙子沒好氣地說。

“橙子,你別生氣,我當兵是因為……”韋靈傑忙著解釋。

“我生氣不是因為你當兵,而是因為你現在才告訴我。你要不瞞著我,好好對我說,難道我不能諒解你嗎?”橙子又打斷了韋靈傑。

“抱歉。”韋靈傑低下頭來。

氣氛仿佛隨著他的這一低頭也跟著低落下來,兩人相對無言。沉默間,相異的情緒開始發酵。韋靈傑愧疚,且懊悔,看著橙子的眼,是要通過視線將這種道歉傳達出去。

良久,橙子忽然笑起來,凝重的氣氛碎裂了。在韋靈傑訝異的目光中,橙子溫情地說:“去吧,我會等你的。”

韋靈傑笑了,卻又有些感動得想哭。眼淚和咽泣聲是沒有的,他隻是伸出手,輕輕地將橙子摟入懷中。此時已經沒有了更多的語言,有的隻是相擁,隻是把溫暖的感覺與彼此分享,隻是用片刻的歡愉,去給對方勇氣,來麵對接下來的長久的分別。

這個故事並非大團圓結局。三個月後,韋靈傑在中隊收到了橙子的來信。韋靈傑收到信的時候滿臉歡喜,拆開信閱讀起來,讀一行,情緒就降下去一分,到最後,笑容已沒有了,隻有淚。視線已模糊了,淚掉落在信箋上,字跡也模糊了,一團一團藍黑色的墨跡顯得肮髒而絕望。韋靈傑模糊的大腦,已經記不起他讀到了什麼,唯一清晰的僅剩信箋底部的那句話——你也別等我了。

那一天,也下著這樣的雨。韋靈傑拿著信走到雨裏,薄薄的信紙很快被浸透了。韋靈傑的手一晃動,信就破了,那樣無可挽回地破裂開來。韋靈傑拿著已被揉成一團的信紙回來時,沒人分得清他臉上哪些是雨,哪些是淚。

或許,都是雨吧,是延綿不絕,冰冷徹骨的心雨。

或許,都是淚吧,是天空也被傷悲渲染,抑不住滴落下來的淚。

多麼寒冷的冬天哪,冷得身體都顫抖了起來,冷得連內心都跟著搖晃。多麼想走入溫暖的地方啊,那個地方也許是沒有風雨,開放著暖氣的室內;也許是父母或戀人張開的臂膀彎曲聚成的港灣;也許是能逃避一切,酣夢一場的軟軟的被窩……但不能夠,韋靈傑站在這裏,沒有離開哨位一步。這樣的場景,明明是再尋常不過了,可不知為什麼,這次我竟覺得看不下去。我轉過身,默默地走開,步速緩慢,就像是時光流逝的那種緩慢——如果,時間真的能撫平一切傷痕的話。

我沿著牆,走到了接待室。指導員鍾全剛剛送走客人。桌上擺著三杯茶,還在冒著騰騰熱氣。茶葉剛剛浸泡開來,舒展成很舒服的樣子。隻是茶這樣的飲料,大多是聞起來馨香,喝起來苦澀吧。

指導員鍾全是一名軍校生,畢業後分配到這個中隊,從排長到副中隊長再到現在成為指導員,已經五年了。這個時間,比新兵韋靈傑長些,比士官李騰短些。他剛來的時候,滿懷雄心壯誌,後來接連發生一些事情,將他的雄心打磨去了一些,卻也讓他漸漸變得成熟了起來。成長就是這樣,歲月逼迫你和它做交易,拿笑容來換皺紋,拿夢想來換現實。

現在的指導員改變了太多,這種改變不是指組織能力有了多大的增強,不是指條令條例背記得多熟,而是指他拋開了軍校中為他描繪的那幅畫麵,真正用心去了解這個中隊的情況,了解基層部隊的規則。可從個人情感而言,我還是更喜歡他剛分配來時略帶青澀的樣子。那時他麵帶微笑,雙眼中總是透露出好奇而又略帶羞澀的目光,探測著視野內的一切。他的身上透露出一股隱忍著的活力,並不光彩奪目,卻默默給人一種鼓舞。

茶葉浸透了,隻剩兩三片浮在水麵上,其他都沉了下去。茶水的顏色從淺綠變成暗黃,熱騰騰的水蒸氣也已經散盡。我想,大概茶汁浸出來後,茶水已變得冰冷而又苦澀。沒人再去喝這三杯茶,客人已經走了,剩下指導員默立著,在思考著什麼,竟沒有察覺我的到來。他和離開的客人之間,大抵討論的話題不是太有趣,也許是歲月,也許是人生。

我沒敢打擾指導員,便退了出來,往休息室走去。李騰曾向我說過,指導員是一個很有故事的人。這個故事裏,有過反反複複分分合合的愛情,有過轟轟烈烈甘苦與共的友情,有過青雲直上的夢,也有許多挫折。但是李騰不曾細說,我也隻是隱約知道一點:指導員曾深愛過的一個女孩,如今嫁為人婦。那是家裏安排的相親,對方相貌平平,並無氣質,絕非富翁,也不浪漫,說不上多差,但也不過是混在人群裏,毫不出眾的那一類人。指導員在讀軍校時有兩個生死兄弟,一個文心雕龍,妙筆生花,已經進了機關;一個胸有城府,深諳世故,穿著軍裝卻似乎在外麵還做著些小生意,竟兩邊都混得如魚得水。我想,命運是個說不清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