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上的花2 03(2 / 3)

彥景城點點頭:“封醫生,你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以後有需要盡管對我開口。”

彥景城忽然朝我這邊看來。

看到我吃驚地盯著他們,彥景城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他突然說:“封醫生,你不想知道是誰指點我製造了這場錯誤嗎?”

不等封信答話,他已揭曉答案。

“封醫生,是你的前妻。我想,她還愛著你。”

12.突然失蹤的小圈圈

走出咖啡館,我和封信站在街邊,都有些沉默。

我沒想到,風安堂的醫鬧事件竟然是彥景城主指的,而背後的原因更與封信的前妻姚姚有關。

同時,彥景城當著封信的麵提到彥一和我的感情糾葛,也讓我尷尬又難受。

我自香港見到彥景城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說實話我其實有點兒怕他。

這種害怕並不是說我認定他骨子裏是個壞人,相反,我感覺得出他對彥一的真情,比起他的大哥彥景儒,他其實會更多一些人情味。

但是也因為如此,他對人情世故也更加敏銳,更具殺傷力。

他不一定知道什麼場合說什麼話對自己有利。

但一定知道什麼場合說什麼話對別人不利。

有時候,讓其他人處於混亂,就是自己的機會,他是深諳這個技巧的吧。

我猜想封信心裏也一定不太平靜,雖然表麵上看不出來。

封信應該早從何歡那裏知道了彥景城是風安堂事件的幕後指使,但應該不知道還牽涉到姚姚。

對於他和姚姚的前一段婚姻,我一直沒有和他正麵詢問過。

但總會有各種閑言傳進耳朵。

多數人傳言,封信在那場婚姻裏是個負麵形象,他和叫姚姚的女人結婚,生下叫圈圈的孩子,然後孩子兩歲時他提出離婚,拋下妻女恢複單身。

有人甚至說他在姚姚懷孕時就已經出軌。

我自校園一別,八年後於人海中重遇,所聽到的封信,就是這樣的版本。

然而,我知道他不是。

他不是那樣的人。這樣簡單一句話,曾使無數癡情女子成為路人眼中的笑話。

但真正愛著的人,不怕當笑話。

我信他。

而關心著我的妹妹若素,也不顧我的反對,各種床頭床尾地向她的丈夫,也是封信的朋友何歡打聽過。

可是任何歡愛若素再愛得天昏地暗,卻仍然信守承諾對這件事隻字不提。

他隻說事情不是大家傳言的那樣,封信是做錯了事,但是對自己,不是對姚姚。

個中緣由究竟怎樣,我從何歡的欲言又止和封老爺子的擔憂裏,也隱隱有些感覺。

那大概並不是一場普通意義上的婚姻與離別。

我還沒開口,封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臉色微微一沉。

他不是那種容易被人看出情緒的人,但此刻的不快,卻是清楚地寫在臉上。

他接了起來。

因為站得很近,我清楚地聽到手機裏傳來的很大的喊話聲:“喂喂!你是圈圈的爸爸嗎!圈圈不見了!”

封信和姚姚的孩子小圈圈,我之前在早教中心兼職的時候曾經有過交往。

那小小的女孩兒性格孤僻倔強,誰的話也不聽,卻難得的對我表現出依戀順從。可有一天,她發現了我和她爸爸的關係,於是用了一個孩子所能用的最大的憤怒來攻擊我。

那一天,於我也是黑暗而痛楚的記憶,我總是避免想起。

也是從那以後,我徹底離開了原來工作的公司,也再沒見過她。

她討厭我,我卻不能討厭她。

相反,我對她,一直有著複雜的擔憂與牽掛,這或許與我之前在香港學習和從事的都是兒童早期教育有關,在我眼裏,她不僅是封信的孩子,更是一個心裏生了病的可憐孩子。

因此,我聽到電話的內容立刻心裏一揪。

封信卻沉聲回問:“你是姚家新來的保姆?上個月那個劉阿姨又辭職了?姚姚的手機又關機了?”

得到肯定答複後,他頓了兩秒,說:“你繼續找,我現在過來。”

他掛掉電話,看向我,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沒有說。

我立刻說:“我陪你去!”

他的表情明顯訝異了一下,但隨即輕輕點了一下頭。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圈圈家的小區。

第一次時,我是以早教中心老師的身份,和當時的早教中心負責人一起前來尋找她們母女。

那時,我還不知道她們和封信的關係,她們亦不知道我。

性情古怪乖張的小圈圈對我異常的依戀喜愛是我們緣起的開始。

然而此次前來,卻一切都仿佛在心中換了天地。

唯一相似的,是對那孩子的擔憂不安。

封信下車後撥通了保姆電話,保姆沒一會兒就飛快地出現了,看上去是一個四十出頭的大姐,動作利索嗓門洪亮。

“姚小姐的電話又關機了,也沒有給我別的電話,幸好圈圈給我寫過她爸爸的電話,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辦!這樣子我會嚇出心髒病喲!你家圈圈也是個精怪,我帶她下來曬太陽,就一轉身的工夫,就沒看到人影了……”大姐急得臉紅脖子粗。

這當口還不忘意味深長地瞄我一眼。

封信打斷她的抱怨:“小區都找過了嗎?保安都在找嗎?監控調了嗎?”

大姐說都在找呢。

說話間,我打量著小區的環境。

這小區不算太新,但也是市裏非常高檔的樓盤了,小區裏有著市區少見的濃蔭大樹若幹,路麵整潔,行人稀少,如果有什麼動靜,應該很容易被巡邏的保安察覺。

我回想圈圈的性格,再看看仍在喋喋不休的保姆大姐,對封信說:“我們分頭找找。”

然後,我急急朝地下車庫入口跑去。

我和封信剛才是從地下車庫上來的,因為小區並不大,所以幾棟樓通用一個地下停車場,剛才來的時候,我們急急忙忙,沒注意細看,現在想來,似乎因為是白天上班時間,所以車停得不多。

但車庫從來都是小孩子最愛躲貓貓的地方,我總覺得圈圈如果為了躲開保姆可能會往那兒跑。

在車庫搜了一圈兒,卻沒看到小孩子的身影。我失望地想離開時,一輛車正好開進來,我朝邊上讓了讓,感覺到車前燈有些刺眼,下意識地拿手一擋。

就在偏頭的一刹那,我的目光掠過了我身邊停著的那輛白色越野車的車玻璃。

我突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覺得車裏後座好像有人。

現在很多車為了隱私效果,都給車窗貼上了厚重的膜,從車裏麵可以看到外麵,而外麵卻看不清裏麵。

我扒在前擋風玻璃上瞅了半天,也不敢確定,又急急跑上去找保安。

幾經周折,保安才將這輛車的業主找到,那家男主人昨晚上夜班,剛剛回家洗了澡睡下,被強行叫了起來脾氣大得很。

穿著棉睡衣的男主人氣呼呼地把車鎖打開,後門一拉,臉色立刻變了。

一團小小的身影,蜷曲在汽車後座上,一雙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大家。她穿著一件褐色的毛絨絨的小熊款厚毛衣,和車裏的深色真皮座椅顏色接近,加上玻璃的阻擋,實在難以分辯。

她正是讓大家心急如焚的小圈圈。

13.封信,你想要這個孩子嗎?

我和封信抱著圈圈就去了風安堂。

圈圈不知道是受了驚嚇,還是著了涼,有些發燒,而且一直不說話,摟在懷裏像個無助的小動物一樣。

我想起那天她對我張牙舞爪的凶猛樣子,不禁心裏發酸。

據那輛白色越野車的主人分析,他停車時因為加夜班的原因有點兒打瞌睡,精神也不太集中,他鎖車前在車邊接了一個電話,有可能就是那時候小孩偷偷爬上了後座。

他似乎記得自己好像離開時還因為後門沒關緊奇怪了一下,但腦子糊糊的,也沒有多想,隨手關上就鎖車離開了。

根據他下班的時間算,圈圈至少已經在車裏關了四十分鍾。

時間再長一點兒,可能車裏的空氣就會耗盡了。

想想都令人冷汗汩汩。

封信親自給圈圈做了檢查,發現沒有大礙,就給她喂了些藥,放在自己平時加班的床上讓她睡了。

圈圈一直沒有開口,但看到封信卻非常乖順,一會兒就睡著了。

我守著她,封信起身出去打電話。

這時,慕成東和護士小岑一前一後進來了。

慕成東還是第一次見到圈圈,他似乎有些好奇,伸手摸了摸圈圈燒紅的小臉。

一直明確表示不喜歡姚姚的小岑卻忍不住了,一邊給孩子量體溫一邊壓聲罵道:“有姚姚這樣的媽,圈圈真是倒了大黴了!”

我覺得她這樣說不太合適,剛想阻止她,卻見原本一臉笑模笑樣的慕成東突然臉色一沉,表情大變。

他似乎不敢相信般,指著床上熟睡的圈圈,問我:“這是封信的孩子?”

我苦笑:“好像……是吧。”

他又問:“封信的前妻,叫姚姚?”

我又點了點頭,覺察他的語氣有些不對,卻見他突然湊近的臉,嚇得我往後一縮。

他卻是衝著圈圈的,仿佛想要用目光把她掃描一遍,死盯著她的小臉,那模樣有些嚇人。

我剛想問他怎麼了,卻見他已經直起身子,麵色鐵青,一言不發地衝向了門外。

圈圈一覺睡醒,已經是四個小時後了。

雖然已是春天,但下午五點多時,天仍然如宣紙染墨,黑得有點兒早。

我拉上窗簾,把台燈調到溫和的光度,然後坐到圈圈身邊摸她的額頭,已經退燒了。

她退燒出了不少汗,之前封信已經去她家裏找保姆拿了換的衣物過來,她醒了我正好給她換上。

開始我一直擔心她會鬧,但是奇怪的是,她見到我卻並沒有像上次一樣尖叫攻擊。

我輕輕叫她:“圈圈,你還認得我嗎?”

她點點頭:“安安老師。”

我高興起來,開始還擔心她一直不說話是不是被嚇得失語了,看來一切還好。

我給她換衣服,整個過程裏她也乖順得像一隻小貓。

但我記憶裏的圈圈不是這樣的,她敏銳、尖銳、孤僻,渴望愛卻又把小小的自己封閉。

我給她穿好衣服,然後坐在床邊,麵對著她。

我說:“圈圈,安安老師一直想和你說一件事,不管你明不明白,但你上次那樣打我,是不對的。”

她似乎沒料到我會說這個,大大的眼睛機靈地一閃,抿了抿小嘴看著我。

我接著說:“因為我沒有做錯事情,所以你不應該打我罵我。很多事情,我們小的時候不明白,但是我們要有耐心,等長大以後再把它弄明白。安安老師其實也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但是我知道圈圈不是壞孩子,圈圈隻是想保護媽媽,可是你用錯了方法。還有啊,不管是你爸爸,還是媽媽,還是安安老師,我們都是愛你的。所以,你要學會照顧自己,如果像今天一樣隨便離開保姆,可能會發生危險,那我們都會很傷心的。”

我並不指望這麼大的孩子能聽得懂我的話,在談話的過程裏,我降低音調,放低身子,和她處在平等的位置,用我的身體語言和眼神柔和地讓她感覺我的善意。

她似懂非懂地看著我,但是眼神漸漸柔軟,還露出一點兒怯怯的羞澀來。

我更加確信她之前的行為表現和姚姚的挑唆有關。

孩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幹淨的存在,他們如同一張白紙,在沒有選擇機會的時候被塗上色彩,遇上溫柔的畫師,就會是清透的彩色,遇上粗暴的畫師,就會染上黑暗。

我暗下決心一定要找機會和姚姚好好談談。

圈圈要我給她講故事。

她要我講有一次在早教中心的課堂上,我講了一半的一個故事。

後來因為辭職,另一半她再也沒聽到。

“瑞琪的漂亮蝴蝶結又回到了她的頭發上,在陽光下,蝴蝶結閃閃亮亮的,可真美。

“瑞琪對蝴蝶結說:你不會再飛走了對嗎?

“蝴蝶結回答她:是的,因為我知道,你愛我。

“這時,又有人敲門……”

……

說著說著,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原本乖巧地窩在我懷裏聽故事的圈圈突然緊張起來,不安地掙紮著坐起,一雙大眼睛瞪得圓圓地盯著門。

我還沒想明白,就見門突然被人大力推開,一個身影帶著門外的冷風衝了進來。

那一瞬間,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本能地轉身護住圈圈,與此同時,後背上立刻挨了一記用力的抽打。

是她手上的皮包。

圈圈在我懷裏瑟瑟發抖。

我震驚地扭過臉,看到封信緊跟在後,一把抓住了身後女人的手腕,低喝道:“你做什麼!”

女人穿著一身精致的白色小皮草,價值不菲的小包正拿在手中高高揚起,妝容依然和每次見麵一樣一絲不亂,美麗端莊,但氣焰卻也和每次見麵一樣尖銳囂張。

她是圈圈的媽媽,封信的前妻姚姚。

我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形下,幾個人相見,心裏暗歎一聲,真是好尷尬。

但眼下沒有時間想這些,讓人不安的是她對圈圈的態度。

被封信阻止,姚姚一聲冷笑,揚起小而尖的下巴看著他:“你這個爸爸又不要她,憑什麼管我?!”

我懷裏的圈圈隨著她每說一個字就顫動一下。

我用力抱緊她。

大概用這句話堵過封信很多次,所以這一次也覺得一定會得逞,姚姚試圖甩開封信的手,卻突然聽到封信說:“姚姚,如果你要繼續這樣,孩子以後就交給我吧。”

他的聲音嚴肅,但並不躁怒,和姚姚不同,他說出來的話絕對無法讓人感覺是在威脅,但你卻清楚地知道,他是認真地考慮過要這麼做。

隨著這句話,姚姚突然整個人都僵住了。

雖然隔著一尺遠,但我仿佛都感覺到了她周身迸發的冷氣。

她似乎遇到了未曾料想的情況,有些狼狽地看著封信。

過了幾秒,她突然鬆懈下來一般,收斂了開始的暴怒和失態,另一隻手優雅地抬起,在封信抓住她的那隻手上輕輕一拂。

封信的手鬆開了。

她看似漫不經心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竟然抬頭笑了起來。

我目瞪口呆,覺得眼前幕幕如戲。

姚姚笑得很是輕快:“封信,你是想要這個孩子?”

封信卻不為她的變化所動:“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但我希望你和我一樣記得,當初你曾付出什麼才留住了她。姚姚,對圈圈好一點兒,你是她媽媽。”

圈圈突然在我懷裏,喊了一聲:“爸爸!”

她發燒才退,一受驚,又有些熱度回升。

封信沒有回應她,卻走過來,把她從我懷裏接過去,抬頭對姚姚說:“你先回去吧,今天我不能把她交給你,她病了,我作為醫生也要把她照顧好。”

姚姚沉默半晌,不知道在想什麼。

然後,姚姚竟兀自轉身走掉了。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看我一眼,仿佛我是個透明人。

14.隻是,我並不委屈,也不需任性

那天晚上,圈圈睡在醫館,封信守著她。

孩子的睡顏恬靜而安心,牽著封信的手不肯放。

這一天發生了很多的事,從早上去見彥景城,到圈圈出事,像激烈的動作電影一樣讓人沒有喘氣的時間。

現在終於安靜下來,不禁心生茫然。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外,醫館的工作人員都已經下班了,隻留了幾盞夜燈在走廊上,把窗子推開一點兒,夜風就輕輕悠悠地飄了進來。

我抬頭看去,今夜的天空如同水洗過一樣潔淨,露出城市裏難得一見的燦爛星河,玉盤般的月亮裏,環形山隱隱綽綽,令人不禁遐想那上麵是否真的有桂樹香。

無論人間多少變遷,這月色依然如年少時那樣寵辱不驚,安靜恬然。

而對於人類來說,天一樣大的煩惱,在時間的星河裏,不過是一顆小小的塵埃。

我突然想起,那一次問封信,他為什麼年少時那麼喜歡看天空。

他說:因為那個時候,我覺得抬起頭看著天空時,自己會變得很小很小,自己的煩惱和孤單也會變得很小很小。

那樣期望活得簡單而幹淨的少年,到底是從何時起,被命運加載了無數的恩怨,成了一個負重前行的影子?

聽到輕微的響動,我一偏頭,看到封信不知何時走了出來,站在相鄰的窗前,也沉默地看著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