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檸的胳膊一緊。
他們碰見過自殘的患者,多數是割腕、燙煙頭、吞玻璃,但直接把整條左臂都鋸掉實屬少見。光想想自己的胳膊都跟著疼。
萬檸承諾洪芳肯定會弄個水落石出,才算把人給勸走。
隔壁陳醫生處理完傷口回診室繼續上班。
"沒請假?"
陳醫生摸摸自己包成粽子的臉,表情委屈,"我倒是想請,下午2個患者預約,又給我排了6個新患者,根本脫不開身。我不是被家屬打死,也得過勞死在診室裏。"
類似的抱怨,幾乎是他們精神科的日常。
萬檸也不兜圈子,直接把洪芳找到她的事兒給說了。
"你搭理她幹嘛!"提到洪芳,陳醫生的臉陣陣抽痛。
"我也沒辦法啊,她掛了我的號,算病患,我又不能不接待。"萬檸內心腹誹,她接診主要也被落得跟陳醫生同樣下場。
天知道如果她拒絕對方準備用幾根手指頭對付她。
陳醫生一咬牙,愣是忍了。
"我已經跟她解釋過多遍,精神病診斷不是我信口胡謅。吳建的工廠有監控,把整個過程全部拍攝下來。吳建半夜偷偷返回工廠,裏麵就他一個人。然後他打開了電鋸,就……"陳醫生邊說邊表演,模仿監控視頻裏的畫麵。拿筆代替電鋸在左胳膊處來回滑動,看得人心驚膽戰。
萬檸立刻表示自己理解他的意思,求他可千萬別再演了。
"總之,拍得非常清楚,是他自己用電鋸鋸掉整條左胳膊。"陳醫生對她的反應很滿意,剛看見監控視頻的時候,他也遭受了萬點傷害。
為證實自己的判斷,他趕緊拿出吳建的病例,攤開在萬檸眼前:"送他來的工友說吳建曾經跟他們幾次提起,懷疑自己胳膊裏長了癌,正在想辦法治療。"
"他得了什麼癌?"萬檸從未聽洪芳提及此事。
"有個屁癌!"陳醫生一激動爆了粗口,結果動作太大扯著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他是疼痛障礙加輕度抑鬱,一時想不開自殘。"
所謂疼痛障礙是由心理因素引起,患者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這種疼痛所吸引。生理上僅僅是針紮的輕度刺痛,但患者感受到的可能是幾十倍的疼痛,並導致嚴重的緊張和功能殘疾。
的確發生過病患因無法忍受疼痛的折磨,從而自殘尋求解脫的案例。
"癌症又是怎麼回事?"聽工友的意思吳建似乎很確定自己有癌症,這樣的話他的病症可能還涉及妄想,這往往也是疼痛障礙常伴的症狀。
"那才是他碰上個真庸醫,給他做了檢查,說他胳膊裏有癌細胞,得整條胳膊切掉,否則轉移到其他地方必死無疑,除非用他們醫院裏最先進的療法。"
越聽越覺著離譜,萬檸問:"哪家醫院這麼不靠譜?"
陳醫生嗬嗬兩聲:"貼街邊10塊錢全身檢查小廣告的醫院。"
……
萬檸徹底無語,腦袋更疼了。那些黑診所的慣用套路,用低價把人吸引進去,誇大病症,任誰進去都能給檢查出點兒絕症,然後忽悠你花高價在他們那治療。
誰想到吳建心疼錢,一狠心竟然自己給自己動手術,用工廠的電鋸把以為有癌症的左胳膊整個給鋸斷了。
陰差陽錯,這點兒倒黴事全被吳建給趕上了。
"再給你個提示,他老婆最近好像懷孕了,二胎。"
萬檸了然,家中經濟情況吃緊,激增的壓力加重了他的病情,又存在部分的逃避心理,所以采用極端方式。
"我去看看他。"
吳建目前人在外科住院部,先把胳膊的傷養好,然後再由精神科製定下一步的治療方案。當然,這是醫療費充足的情況。
如果吳建的工廠真的不打算支付他的醫藥費,估計以他家的經濟情況,很難完成整套的治療。
萬檸暗自歎氣,很多時候阻礙患者治療的不是醫療技術,而是錢。
病房裏多了另外個熟悉的身影,梁時越正在跟洪芳說話,手裏攥著錄音筆。
見萬檸來,他提前結束采訪,說有事跟她商量,去咖啡館慢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