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夫人的目光越發柔情似水,“那你還愣在那裏,解開我的穴道,我會幫你實現這一切。”
夜玄殤卻突然道:“夫人所言雖然很有道理,但這個吩咐,卻恕玄殤不能從命了。”
婠夫人甚是意外,“為什麼?”
夜玄殤笑道:“隻因世上最美的女子已在我身邊,最好的美酒已在我囊中,我既不願每天被一群人跟在身後磕頭,亦不願再嚐試夫人血蠱的滋味,做個牽線木偶,所以隻好忍痛拒絕夫人美意了。”
婠夫人眸中柔情驟然消散,現出一片冷利的光澤,“你竟如此不識好歹!”
夜玄殤笑容不改,漫不經心地道:“我知道實話總是不那麼中聽,但還是忍不住要說。夫人年紀也不小了,以後若再這樣跟男人說話,恐怕還是會和今天一樣失望,所以我勸夫人還是安守本分,或許對大家都有好處。”婠夫人麵容一陣扭曲,絲毫不再見蝶千衣淡泊寧靜的氣質,咬牙道:“你會後悔的!”
夜玄殤尚未說話,子嬈已冷冷道:“你若要替父兄報仇,我絕不會出手阻攔。”
夜玄殤歎了口氣道:“她說的其實沒錯,我與父兄之間若非早有心結,任何人也不會令我們反目。報仇這種事,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況且她畢竟也是你的母親,無論什麼樣的母親,有總比沒有好。”
子嬈心頭微微一震,閉目平複了一下情緒,想起昔日母女情分,不由黯然心軟,對婠夫人道:“本來任何人敢對王兄下手,我一定會殺了他,但你我終究母女一場,隻要你交出金鳳石,你我前事一筆勾銷,以後是生是死,永不相見。”
婠夫人冷哼一聲道:“九轉靈石乃是上古靈物,僅以其一便可化人魂魄,若是九石齊集,便有毀天滅地的力量,所以白帝昔年才將九石分賜諸族,怕的就是一人手中擁有太過強大的力量。東帝如今竟想令九石歸一,哼!難道不怕招來天怒嗎?”
子嬈道:“我不管他要幹什麼,但隻要是他需要的東西,我一定會幫他取到。”
婠夫人冷笑道:“我若不肯給你,你便殺了我嗎?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兒,為了個快要死的男人不惜殺父弑母!有你這種女兒,我也是前世作孽,今生報應,你便是殺了我也是我活該,誰讓我生了你、養了你!”
子嬈麵色刹那蒼白,夜玄殤劍眉一緊,沉聲道:“夫人,與人為善,與己為善,再多說下去,恐怕傷人傷己。”
婠夫人眸光閃爍,看向他道:“她不管何事心心念念都是她的王兄,我真不知道,你對她再好又有什麼用?”
夜玄殤笑道:“夫人不必多費心機了,我二人若是因這幾句話便生嫌隙,絕對都活不到今天。她對別人怎樣與我對她怎樣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何況她若不是這樣對我,我還會覺得有些不自在。”
婠夫人的目光似是要在他身上盯出個洞來,“你為她做了那麼多事,處處維護著她,甚至連性命都可以不要,難道不是因為喜歡她?難道心裏就沒有一絲不甘?”
夜玄殤仍舊微笑,“我喜歡世上所有美麗的女子,也不僅僅是她一人,隻不過她對我來說是最特別的那一個。若是做每一件事之前都先想著回報,那人人心中都會不甘,人要是算得太清楚,那日子一定不太好過,更何況我和她之間,本也不需要計較那麼多。”
婠夫人不死心地再問:“你當真不在乎她對別人好,不想將她據為己有?”
夜玄殤忽然搖了搖頭,不再回答她的話,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他並不喜歡做浪費口舌之事。子嬈同樣不想再麵對婠夫人,知道她絕不會輕易將金鳳石交出,暗中催動碧璽靈石。當她指尖清芒盛起,整個船艙中忽然射出金色的異芒,就連夜色江水也被映得如金如燦,波光粼粼,仿佛水中突然升起了一輪明月,而這小舟便在月色之中浮沉蕩漾。婠夫人臉上微微色變,子嬈俯身在船艙中搜出暗格。婠夫人之前為怕東帝對九轉靈石生出感應,始終不曾將金鳳石隨身攜帶,暗藏於此,子嬈伸手將其取出。繼月華石、幽靈石、冰藍晶、紫晶石、湘妃石、血玲瓏之後,最後一串靈石終於也重歸王族。
金光掩映之下,婠夫人的麵色變得十分難看。子嬈邁出船艙時停了一下腳步,道:“我希望以後永遠不要再見到你,因為我不知道下一次還會不會這樣放過你。”
站在船頭上,子嬈抬頭遙望夜空,許久許久不曾說話。月光掠過浮雲,在她麵上落下晶瑩的光澤,一直沿著衣襟滑落,墜入無盡的江水。夜玄殤站在她身後,見她終於流下淚來,心裏卻覺得鬆了口氣。他明白她此時的心情,這世上沒有孩子不依戀母親,也沒有母親不疼愛自己的孩子,隻是造化弄人,偏偏要在這對母女之間結下不可化解的深怨,沒有人比他更加懂得這種滋味。夜玄殤走到子嬈身旁,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子嬈深深吸了口氣,情緒似已恢複,將金鳳石交給他道:“你能幫我將這個交給王兄嗎?”
夜玄殤知道她不願再在東帝麵前提起婠夫人,二話沒說,收起金鳳石放入懷中。她將這關係王族存亡的珍寶隨手交付,他亦毫不驚訝,換作是婠夫人定然無法理解,但對於他們二人,卻已再尋常不過。
子嬈和夜玄殤離開之後,那小舟依然在江麵上飄蕩,夜色沉沉,江霧彌漫,除了船艙中透出些微的燈火,一切都恢複原有的寂靜。忽然間,小舟近旁冒起一片水波,一個白衣女子隨之露出水麵,輕輕一躍,便已站上船頭。月色透過薄霧照在她的臉龐上,令她的神情顯得格外幽麗嫵媚,雖然是從水中上來,但她雪白的衣衫看去竟然分毫未濕,及腰的烏發亦在身後輕柔飄拂,獨立船頭像是幽夜下美麗的水仙,迷離而又誘人。
夜玄殤不願再聽婠夫人說話,臨走之前仍舊封了她的啞穴,隻是下手略輕一些,待到他們走遠,她的穴道自然便會解開。那白衣女子一彎腰進了船艙,婠夫人雖不能說不能動,眼睛卻無妨礙,見到白衣女子時眸心一收。那白衣女子笑道:“你果然認識我。”說著她抬手解開了婠夫人的穴道。
婠夫人活動一下,身子坐了起來,淡淡道:“我怎會不認識自在堂白堂主?”
這白衣女子自然便是白姝兒,隻見她纖腰一扭,在艙中坐下,道:“我說認識我的,可並非蝶千衣。巫族的秘術真是奇妙,連我都沒想到夫人搖身一變,竟成了濟世救人的百仙聖手。”
婠夫人看了她一會兒,道:“你來很久了?”
白姝兒笑道:“那是自然,我家殿下和九公主上船之後,我便悄悄潛在船底,你們的對話我可都聽得清清楚楚。”
婠夫人不由又打量了她一眼,想她一路跟蹤子嬈二人至此,神不知鬼不覺潛在江中偷聽,竟然絲毫都沒有驚動他們,這份尋蹤覓跡的本事和水底功夫也算了得。白姝兒又道:“夫人這法子可真算得上天衣無縫了,就連我也不知道百仙聖手竟被暗中調了包。這事好歹我也助了夫人一臂之力,夫人難道連一句謝謝都沒有嗎?”
婠夫人神情沒有分毫變化,隻是說道:“我曾答應你助你一次,現在你可以說了。”
白姝兒妙目流轉,道:“我也沒什麼要夫人幫忙的,隻不過想請教夫人一個問題。方才九公主在船上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何她要說自己與凰族有血脈之緣,難道她不是襄帝的子嗣嗎?”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婠夫人,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到答案,卻聽婠夫人冷冷道:“若你想問的就是這個,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並不是所有的秘密都那麼好聽。”
白姝兒淺笑道:“夫人應當知道,但凡女人總是好奇一些,聽到這樣的秘密若是不肯打聽,那就不叫女人了。”
婠夫人道:“但是好奇心往往會害死人,你說的事情我不知道。”
“不知道?”白姝兒柳眉輕揚,說道,“夫人可是九公主的生身之母,怎麼又會不知道?”
“我是她的生身之母?”婠夫人聽到這句話時突然放聲尖笑,笑聲淒涼刺耳,仿佛深夜鬼哭一樣在空蕩蕩的江麵上回蕩,又好似慘厲的寒風要將天地萬物撕毀,那其中極濃極濃的怨氣,極深極深的恨意,就連白姝兒這般膽色也感覺毛骨悚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過了片刻,婠夫人終於止住笑聲,目中卻透出幽紫邪異的光芒,“不錯,我的確是她生身之母,但她卻不是我的女兒。每一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現在都已經是死人,你真的那麼想知道嗎?”
白姝兒被她目光掃過,心底寒意叢生。她自然已感覺到此事並不似想象的那麼簡單,自然不願拿自己的性命冒險,“我不過好奇一問,夫人若不願說,便也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