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軍中密談(3 / 3)

子昊負手身後,抬頭望向山間冷冽的月色,緩緩道:“很好。”話音落時,他忽然身形一晃,抬掌向著婠夫人當胸拍去。

月色仿佛瞬間被寒雲籠罩,這一掌所帶來的肅殺之氣從四麵八方卷至。婠夫人向後疾移,卻感覺無盡的壓力迫體而來,周圍空氣好像被忽然冰封,方圓丈許內頓時變成了一個無底的深洞,要吸盡所有真氣與生命。

那是一種極其可怕的感覺,令人生出由生至死的無盡懼意,就連風吹水流都感覺不到絲毫。

九幽玄通生死境。

身為巫族傳人的婠夫人雖然深知這巫典最高心法的厲害,但事到臨頭,卻根本無法躲開子昊神影鬼魅似的一擊。玄通真氣迫得她寬大的衣袍如雲狂舞,婠夫人嬌叱一聲,雙袖交揚,化作無數連續不絕的圈環護住全身,同時向著子昊迎麵擊去。

嘭!

袖掌交觸。

婠夫人如若觸電,伴著一口鮮血,身子向後飛出,麵上重紗墜落,露出一張美豔無雙的臉龐,隻是麵上全無血色,神情甚是駭人。

“你要殺人滅口!”

子昊落在她數步之外,一手仍舊倒負身後,淡淡道:“你既然如此不顧子嬈的感受,便沒有資格再被她當作母親。朕隻發三招,你若能夠不死,朕便饒你一命。”

他右手緩緩舉起,衣袖隨風輕揚。婠夫人眼中隱隱透出懼意,原本以她的武功麵對強敵,並非沒有一拚之力,但九幽玄通乃是巫族心法的總源,令她受製之下功力發揮不出平常的一半,剩下的毒術蠱術更是不敢施展,否則反噬自身,便會死得更加淒慘。

月光之下子昊麵若清霜,透露出絕然無情的滋味,令人感覺到他下一掌亦絕對不會留情,必將是噬魂奪命的一擊。此時子嬈靠在石後,心中駭到了極點,想要阻止他,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仿佛被某種咒法魘住,身陷一場恐怖的噩夢中,無法動彈,無法醒來。淩厲的真氣卷起落葉殘雪,自她耳邊呼嘯而過,巨石之外驟然閃過一重刺目的玄光,婠夫人情急之下拚盡全力再次抵擋了子昊一掌,身子卻像斷線風箏一樣墜入林中,口湧鮮血,神色狼狽至極。

子昊隨手拂袖,一重重玄光自他指間不斷閃爍,映得他容色勝雪,幾如玉琢。他微微閉目,掌間玄光慢慢擴大,似化為此間冥域,死亡的氣息蔓延八方。子嬈眼睜睜看著他抬手,出掌,玄光破出,籠罩婠夫人搖搖欲墜的身影。子嬈這時就算想要阻止也已來不及,猛地閉上眼睛,耳邊隻聽砰然震響,一股勁氣向著四方狂湧衝散,其中有著她熟悉的玄通真氣,更有一股雄渾霸道的至陽劍氣狂掃而出。

子嬈心頭一震,終於忍不住向外看去,卻並沒有見婠夫人橫屍當場的慘狀。夜色之下,一道玄色人影淩空後退,落地之後持劍傲立,深深轉了兩口氣方道:“王上,手下留情!”

子昊亦後退三步,胸口氣血翻湧,不由抬眸打量來人。那玄衣男子擋在站立不穩的婠夫人之前,山林雪霧紛紛,似自月中落下,他唇畔掛著一絲散漫的微笑,仿佛對什麼事都渾不在意,但深邃堅定的目光卻令人感到一種隨時掌控一切的強大自信,與他瀟灑不羈的神情形成無比矛盾,但又十分引人注目的氣質。

這世上有什麼人能輕而易舉擋下他全力出手的一招,又有理由來擋這一招?子昊眼中神色微微變化,“夜玄殤。”

那玄衣男子揚眉一笑,收劍欠身,“玄殤見過東帝,方才迫不得已,多有冒犯。”

子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仿佛能夠洞穿肺腑,道:“你是否要替她多事?”

夜玄殤回頭看了婠夫人一眼。今晚他與子嬈分手之後順便巡查大營,無意中發現隨軍到來的婠夫人行動有異,於是暗中尾隨,一路追蹤到了玉淵。婠夫人本是因感覺到有人破壞蠱陣前來查看,卻不想遇上子昊這個煞星,險些丟了性命,此時趁著他與夜玄殤說話,靠在樹上運氣調息,目光不斷在兩人之間遊走閃爍,尋找脫身的機會。

夜玄殤道:“無論發生過什麼事,她畢竟是子嬈的生身之母,王上有否想過她若死在你的手中,子嬈的心情又會如何?”

子昊修眸微細,“你知道什麼?”

夜玄殤歎道:“王上即便殺光世上所有知情之人,也無法改變既有的事實。其實最關鍵不是有沒有人知道秘密,而是子嬈自己怎麼想,王上如何處理這件事情對她也至關重要。”

子昊沒想到夜玄殤會突然介入此事,而且清楚所有事情,看來子嬈竟沒有對他隱瞞身世的秘密,靜靜注視他片刻,忽然道:“你可知道自己身上仍存有血蠱?巫族離境天傳人的元陰血氣絕不可解,而她和岄息一樣,繼承了巫族離境天血統,所以唯有她的血才能徹底解除你身上的蠱毒。”

夜玄殤自然知道婠夫人絕不會放棄對穆國的控製,當初那四域噬心蠱乃是岄息和婠夫人二人合力自子嬈身上引入他體內。岄息死時固然解除了血蠱發作的危機,但隻要婠夫人以秘術觸發,便能通過血蠱繼續對他施加影響。此事唯有他和婠夫人清楚,就連子嬈也毫不知情,但子昊乃是歧師施放這四域噬心蠱時最初的目標,更加通過九幽玄通感應到血蠱的異樣,所以當下一語道破。

夜玄殤笑道:“此事似乎並不能成為王上殺她的理由,亦與子嬈沒有什麼關係。”

子昊容顏淡淡,話語淡淡,令人感覺心緒莫測,“與子嬈無關,為何你要插手這件事情?”

夜玄殤笑道:“因為子嬈是我的朋友,我想她並不希望看到此事發生。”

“朋友。”子昊點了點頭,唇畔忽然掠過一絲無聲的笑痕,“夜玄殤果然有些與眾不同,但這也不能成為她免死的理由,朕若堅持要殺她,你阻止不了。”婠夫人在他清冷的目光下生生打了個寒戰,不由向後退了一步,暗中凝聚真氣,防備他突然出手。

“坦白說,我並不願因此與王上動手,所以被迫應戰,恐怕難盡全力。”夜玄殤沉吟片刻,而後道:“這件事,若我以穆國對北域的立場為條件交換,不知王上願否接受?”

子昊眼底靜若止水,負手相對,“對付姬滄,朕不需任何人援手。你若聰明,就不該讓穆國卷入北域之戰,保存實力才是更明智的做法。”

此言一出,無論是夜玄殤還是婠夫人都頗覺詫異。子昊多年前便在穆國安排下衛垣、顏菁等重要的棋子,並遣子嬈前去,協助夜玄殤奪得王位;所有人,包括最親近的蘇陵、離司甚至子嬈自己都認為他打算利用穆國對抗野心勃勃的宣國,此時有白虎軍相助,王師也無需獨麵北域大軍的壓力,必將勝算大增,誰想到他竟一口拒絕,更加明確表示無需穆國參戰。

夜玄殤首次感覺捉摸不透一個人。方才他與子昊交手,知道他的武功修為深不可測,倘若真正動起手來,未必能有勝出的把握,更何況對方的目標是殺婠夫人,那便更加麻煩。婠夫人聽他們說僵,心知子昊絕不會輕易放過自己,見二人都沒有注意這邊,悄悄移步靠近溪畔,袖中一縷鮮血無聲滴落,融入那以毒蟲為引的蠱陣中。

溪水深處頓時泛起層層幽異的光芒。

這時候,隻聽子昊淡聲道:“子嬈也曾在信中提過,夜玄殤是她的朋友,如此甚好。”話音落時,他忽然反手揚袖,身也不回地向溪畔掃去。石堆蠱陣中鎮魘毒蟲的七枚金針倏然拔起,此處毒蟲乃是一條周身碧色的小蛇,失去金針禁製,猛地昂頭躥出,向著正以鮮血施咒的婠夫人撲去。

婠夫人尖叫一聲,聲音中充滿了痛楚與恐懼。與此同時,子昊身形忽動,抬手一掌,閃電般向她背後拍下。

一切皆在電光石火之間,婠夫人渾身劇顫向前跪下,子昊蓄勢而發,出手之快匪夷所思,不但婠夫人,就連夜玄殤都來不及有所反應。七枚金針從他手底直透婠夫人背心要穴,隻見一重幽芒霍然大亮,被玄光籠罩的婠夫人仿佛化作一團紫氣,跪在地上,身子不斷顫抖,沒有辦法發出半點聲音。

子昊整個手掌呈現出一種剔透如玉的顏色,黑暗中予人玄之又玄的詭異感覺。片刻之後,婠夫人低聲慘哼,一縷明媚的紫色光影帶著縷縷赤絲倏地自她口中飛出,透過月華玄光向著夜玄殤衝去。

夜玄殤身子微微一震,紫光觸身的刹那,仿佛自丹田深處引發一股無法抵禦的極致陰寒,正是曾經血蠱發作時的感覺,同時又有一股似虛還實的至陰真氣侵入經脈,仿佛日下融雪,沿著奇經八脈散去,使得血蠱消除時的衝擊不似之前那般激烈,但饒是如此,他亦不敢妄動真氣,無奈之下隻得閉目運功,無法顧及婠夫人的情況。

子昊以九幽玄通迫出婠夫人的元陰真氣,徹底解除了歧師種下的血蠱之禍。當他收手撤身,婠夫人軟軟癱倒在地,不過刹那之間,她眸中已失去奪目的光澤,原本光豔如玉的肌膚迅速蒼老,就像一朵鮮花由盛轉衰枯萎凋零,烏黑柔亮的長發化作一片蒼白,昔日驕人的媚顏轉瞬盡逝,完全呈現出她真正的年齡應有的老態,甚至更加嚴重。

夜玄殤睜開眼睛時暗暗吃了一驚。婠夫人看到自己身前的白發,布滿皺紋的皮膚,雙手發抖,顫聲叫道:“你毀了我的真元,我的臉……不可能,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她的聲音亦蒼老低啞,再不複之前那般妖媚誘人。子昊站在三步之外,冷冷道:“你欠子嬈的,今日朕幫她討還了,留你性命,廢你武功,免得你日後再動些惡毒念頭害人害己。”

婠夫人吃力地喘息道:“你……你好狠的手段……為何不直接殺了我?”

子昊道:“朕不過看在穆王的臉麵上饒你不死,你想用蠱陣對付我二人,如此下場,也是罪有應得。”說罷轉身看向夜玄殤。夜玄殤苦笑道:“王上何苦如此!不過說實話,若不是因為她和子嬈關係特殊,我也很想讓這個對自己女兒都不擇手段的女人吃點苦頭。王上的做法其實甚是痛快,我順便還要替穆國多謝王上。”

他話語真誠爽快,既不掩飾對婠夫人的厭惡,又不會讓人感覺做作。子昊俊麵之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道:“聽說穆王酒量甚好,改日有空,朕請你喝酒。”

夜玄殤一愣,笑道:“玄殤定當奉陪。”

兩人相視而笑,子昊道聲:“後會有期。”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