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盧比見於離無奈歎氣,便握住他的手道:“你不想去,我也不去。”

於離抬頭便撞見他清澈見底的雙眸,正在認真地觀察自己的情緒,對一旁興高采烈的秦頤岩等人都視若無睹,心中不由得一軟,唇角忍不住勾起:“一起去吧,看看龜茲城也好。”

龜茲處於絲綢之路幹線上,中轉貿易發達。龜茲城是龜茲國的國都,城內店鋪密集,十分繁榮。五月至十月是貿易的黃金季節,因而來往的商賈眾多,除卻大唐商旅,還有來自昭武九國的粟特商人。

趙署令介紹的酒肆名為“萬年長安”,是龜茲城漢人酒肆中最大的一家,生意十分興隆,門庭若市。酒肆有三層樓,下兩層都是散座,最頂層方是包廂,各包廂以長安城中十數個較大的坊命名。

趙署令略猶豫片刻,便挑了“平康坊”。

平康坊是長安城青樓楚館的聚集地,秦頤岩立刻會意地大笑起來,李承恩也笑著搖頭,又瞥了一眼身旁的款冬,發現他麵色平靜、似乎全然不懂,倒是小神醫嘴角抽搐地翻了個白眼。

李承恩今日拜訪裴府,本是為同於離商量款冬之事,正好碰上卡盧比複明,便以此借口將人請出來,畢竟酒桌上麵好說話。從長安至安西的一路上,這個小神醫便不斷地刷新著他的三觀:除卻令人咂舌的語言天分、身手武藝,還有不合年齡、也超乎常人的心機城府,和果斷魄力的行事作風。

自從得知小神醫雷厲風行地甄選並購置院落、反敲詐了欲欺他年幼的長安商人一筆、四兩撥千斤地打退了各方勢力探測、而款冬竟然對此已習以為常之後,李承恩便知道這個家其實還是由於離做主了。如今款冬有從軍之意,天策府也確實需要一個軍醫,隻要能說服於離答應,便可皆大歡喜。

正絮絮叨叨地叮囑著卡盧比飲食注意的於離若有所感地回頭,正對上李承恩盯著他出神的眼睛。李承恩微微一愣,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於離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眼波流轉,柔媚婉轉中帶著威嚴霸道,甚是勾人。他恍若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毫無察覺的款冬,對李承恩做了四個無聲的口型:

“門都沒有。”

李承恩:……

於是接下來的整個酒宴中,李承恩都沒能將話題引向自己的預期,每次都被於離不動聲色地拐向莫名的方向,偏生秦頤岩和趙署令已經被對方糊弄得昏頭轉向,全然忘了此行目的,後期甚至頻頻幫著對方來灌自己酒,令李統領不得不感慨一句“神對手不如豬隊友”。

卡盧比的漢語還未達到能理解這言語博弈的程度,因而也不管。因肉菜中大多辛辣刺激、滿是蒜薑胡椒,他便隻撿著素菜吃了些,捧著一碗梨漿,時不時裝作不經意地瞥一眼於離杯盞中的新豐酒。

於離早發現了身邊人的小動作,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敗給了對方,隻得將高昌葡萄酒和長安新豐酒各倒了一杯遞給他,又叮囑道:“一種隻能喝一杯,不可以多喝。”

卡盧比點點頭,麵上依舊沒什麼變化,眼睛卻亮晶晶的如星辰閃耀,眸色清澈透亮,一如那玉盞中盛的琥珀光。這“萬年長安”的新豐酒純度很高,開壇便芳香四溢,酒液粘稠濃膩,倒完後拉出長長的酒絲,入口清香甜蜜,卡盧比微微眯眼,眼中盡是心滿意足。

喝完新豐酒後,他端起葡萄酒咂了一口,眨了眨眼睛,便將其遞給於離:“換一杯,要黃的。”

新豐酒中大多糧食未同酒曲反應便糖化了,因而沒什麼酒味,主要就是甜;而葡萄酒除卻甘甜,還帶著酒澀和果酸。於離說的一種一杯隻是想讓卡盧比嚐嚐味道,他卻將此當成是飲酒量的限製,不喜歡那杯葡萄酒,便要換成甜甜的新豐酒,似乎等價交換,好歹要湊足了兩杯。

於離哭笑不得地給他滿上,見他實在喜歡,便忍不住再倒。沒過幾杯,他的眼睛便有些泛紅了。

李承恩連忙抓住機會將話題引至款冬從軍,倆豬隊友也適時回複神智幫了腔,連帶著款冬和雪陽一起緊張而期待地看向於離。於離正忙著以真氣為卡盧比疏通眼睛周圍的經脈,直至被問起時才抽空回頭看了眼眾人,對李承恩點頭笑道:“李統領早說呀,我還能不支持麼?您真是太見外了……”

倆豬隊友立刻責怪起統領不夠幹脆,雪陽也仰著小腦袋表示少辛哥哥最是通情達理,連款冬眼中都帶上了些許為何不早說的疑惑,令明明早就想說卻屢屢被對方打斷的李承恩差點一口氣接不上來。

於離笑眯眯地為卡盧比綁上黑紗眼罩,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上,眼中笑意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