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在陶都宜興逗留多了些時間,東到太湖時天色已晚。太湖襟帶三州,東南之水皆歸於此,周行五百裏,期間七十二峰蒼翠,挺立於三萬六千頃波濤之中。見了這青山綠水、美輪美奐的景色,眾人(除於離)都不願意走了,可巧來了艘精致典雅的畫舫,便決定了夜宿船上。

郭靖震撼太湖“雪濤煙浪起天隅”的人間仙境,黃蓉羨慕範蠡西施“五湖波上一扁舟”的逍遙自在,完顏康讚歎範蠡“功成名遂身自退”的豁達睿智,十九喜歡太湖產地直銷的銀魚、白魚、白蝦、大閘蟹……眾人(除於離)皆是心曠神怡、心滿意足。

於離勉強維持著笑意,滿眼滿心都刷屏著: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

等等,似乎並不是錯覺……於離草木皆兵地看著晃動的燭火,耳尖微動,疑惑道:“十九?”

十九雙腿勾著房梁倒吊下身子來,臉上帶著個在宜興買的鬼使麵具:“主子,有人來劫船。”

於離不打算計較這個奇葩的出場方式,想必又是黃蓉教的。他頭疼地捏著眉間:“具體說說。”

十九輕盈地翻身落地,聲調愉悅:“歸雲莊少莊主帶著太湖群盜前來劫貪官財物,目標是禦營兵馬指揮使段天德。段天德出京辦差,一路搜刮,除卻官府孝敬,還有鄉間劫掠,共計二十箱財寶、隨軍一千在隨後的船隊中,但隻有百餘精兵跟著他上了這艘畫舫。”

太湖群盜在蘇杭一帶也算名聲鵲起,他們專門打劫富商大賈、貪官汙吏,所劫得的財物一半散給湖濱貧民,一半各寨自留,也算劫富濟貧,都是在貧民百姓間極享盛譽的俠義之士。

於離雖不讚同這種無差別仇富和視刑法為無物,卻也不打算介入不必要的紛爭。況且自入南宋境內,貪官汙吏魚肉百姓、欺善霸民之事屢見不鮮,治安相較金國境內惡劣百倍。黃蓉本無太強的民族歸屬感,雖仰慕嶽飛等抗金忠臣,卻也能對宋吏直罵不諱;但郭靖自小受李萍教誨,大宋子民的身份深刻入骨,無法如完顏康或黃蓉那樣誇讚金國、怒斥南宋,也隻能是一日沉默過一日。

大宋至高無上,無論境地如何都不會動搖。中央是不會錯的,是那些陽奉陰違的地方官僚王八蛋;中央即便錯了,那也是陛下個人偶爾犯的糊塗;而陛下之所以犯糊塗,都是宦官奸臣在作祟;連宦官奸臣都沒有了,那便是紅顏禍水……這是百姓的一種樸素的正義觀和個人力量推崇:

一顆老鼠屎就能壞了一鍋粥,永遠不要低估自己的力量。

郭靖天生是個忠臣料子,是個為國為民的大俠,愚忠也好、死諫也罷,“國有道,不變塞焉,強者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者矯”,終究是令人敬佩的。如今他報國無門、救世無道,壓抑心中難以排解,若能親手懲治一些貪官汙吏,也算是讓他出口惡氣吧。

以及這個段天德,名字似乎有點耳熟……

遠處海螺聲吹起,於離等三人出門時,果然看見戴著神兵麵具的黃蓉正反幫著太湖賊盜胖揍官兵。那官兵中間圍著個大宋軍官,於離聽見官兵叫他“段指揮使”,知道這就是段天德了。又見他抽刀暗算黃蓉,猜測大概是什麼麻煩的反派,便反手一掌,隔空震碎了對方五髒六腑。

於離距離他們十餘丈外,這隔空一掌卻精確地避開了其餘人,直取目標。一旁混戰著的太湖賊盜們隻覺頰邊一陣涼風,甚至未聞風聲,回頭便看見那段指揮使立刻撲街,七竅都流出血來。

黃蓉還從未見過於離出手,高興地拍手笑道:“承麟哥哥果然好功夫。”

於離對著朝他拱手的中年賊盜微微點頭,招手讓黃蓉過來:“靖兒呢?”

黃蓉跑回十九身邊,眯眼笑道:“方才船上有個孩子落了水,郭哥哥下水去救人了。”

“等等……靖兒他不是不會水麼?”

於離因著急要找郭靖,哪裏等得及他們慢吞吞的打架,便一揮袖,頃刻間掃翻了官兵護衛。江湖向來看拳頭說話,那彭寨主早對高人崇敬十足,一聽他要找人,便立刻讓手下十數水鬼下水去搜。

水鬼將人撈起時,郭靖已經嗆了幾大口水陷入昏迷,倒是那被救的十三歲少年還醒著。這少年其實識得水性,見郭靖奮不顧身地跳下水來救自己,卻沒兩下便沉下水去,醉裏帶著點感動,便緊緊箍著郭靖的腰,試圖將人往水上帶。隻是郭靖身材高壯、強健結實,哪裏是個細胳膊細腿的半大少年能拖得動的?少年卻死死撐著不放手,若非水鬼撈人及時,恐怕兩人都要交待在太湖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