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自己送。”我又把文件仍還給她。
“林瀾在這兒麼?”我一頭衝進五樓的SPRCOFFE。
一大幫子泡防禦指揮部的技術員在裏麵圍成圈兒喝咖啡,一個人正手忙腳亂的收拾撲克牌。
“我靠,不是查你們打牌的——有人看見林瀾麼?”
一群人一起搖頭,隻有一個女孩說:“剛才在員工食堂看見她了。”
我大步流星閃進員工食堂,抓住我看見的第一個人問:“喂,看見林瀾了麼?”
對方麵帶詫異,正提著一大桶幾十斤泔水,不知道是廚房打雜的還是大師傅。
“林瀾?”那胖子擦了擦頭上的油汗。
“你認識我吧?”我指著自己的臉,”那個個子挺高,以前跟我們一起下來吃飯的女孩,開始頭發大卷的,以後燙成拉直的那個!”
“你搞糊塗啦?”對方不耐煩地推了我一把,”都快兩點了,午飯時間過了,哪還有人在這裏啊?”
我往他背後看去,空蕩蕩的員工食堂。
我跑出食堂的時候看見蘇婉正一溜小跑從便利店裏出來,拿著一塊巧克力在我麵前閃過。
“喂!看見……”我說。
“林瀾是吧?”蘇婉一邊小跑一邊扭頭,”我沒看見,我急著趕電梯,喂喂,幫我擋一下門!”
我愣在那裏,呆呆地,然後看見剛才打牌的一大幫子正從便利店裏閃出來。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中信泰富廣場真是大啊,這邊的長青藤書店,那邊的SPRCOFFEE、一樓的KENZO、五樓的POSHLIFE、九樓的戰備資料室、十一樓的總聯絡部、二十三樓的後勤總指揮部、三十樓的泡防禦第一總控製室……我有點氣喘籲籲了,可是哪裏都沒有林瀾。
最後我隻好靠在電梯上喘息一下。
電梯門開了,我愣了一下。這裏是31樓,又不小心按錯了,來到了原來的第一總控製室。而我把手伸出去格住了將要關閉的電梯門,我聽見有人在外麵哼著歌。
我走了出去,轉過幾個彎子,悄無聲息的站在林瀾背後。她雙手抱在懷裏,哼著又一首我不知道的歌,麵對著沒有玻璃的巨大落地窗。風從外麵吹進來,吹起她的頭發。她哼著歌,鞋跟偶爾輕輕地敲打地麵。這裏真是陰沉,隻有大片的光從窗口湧了進來,幾乎要把她纖細的身形吞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林瀾回頭:“你怎麼也上來了?”
我說:“我……”
真是見鬼,我心裏嘀咕。遇上這個女人,一定是個劫數,我記得我大學時候可以為飯裏的沙子跟食堂大師傅從門裏揪打到門外,也算一個很直接的人。可是我每次遇見林瀾,都是一個心情,無聲無息的,很安靜。我承認在過去很長的時間裏我一直覺得這個女人的存在困擾我很厲害,可惜每次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她的短信聽見她走路時候低低地哼著歌,我的一切的躁動不安也就煙消雲散。
不管怎麼樣都好吧,隻要這個女人還在我的生活裏……
“你今天不值班吧?”
“不。”我搖頭。
“你不值班還不在宿舍裏睡個懶覺?”她掉頭向我走來,”我可累了大半天了。”
她走過我身邊的時候我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也許是握得太用力了,她”啊”的一聲喊了出來。
“你幹什麼?”她瞪著握。
“你要結婚了?”
林瀾愣了一下,那一瞬間我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我要從她的眼睛裏麵看出東西來,無論是陰謀暴露的不安還是淒淒慘慘的離別,無論是得意洋洋的炫耀還是走上不歸路的遺憾。
可是林瀾都沒有。她的瞳子很深卻並不明亮,像是又一層霧把一切都蓋住了。她側頭避開了我的視線:“消息傳得那麼快,你都知道了?”
“連說都不說?”
“定得也很急唄,建南他老爹說他已經升到上校了,也31了,該結婚了。建南就帶著戒指來問我可以不可以。”林瀾說,”你別握著我,你手又硬又冷。”
我不說話,也不鬆手。
林瀾皺了皺眉毛,用另一隻手上來想把我的手掰開。我把她另外一隻手也抓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林瀾掙紮了一下,安靜下來。
她忽然發作了,瞪著眼睛對我大喊:“我今年夏天就要結婚了,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啊?”
“我沒有想要怎麼樣,我隻是想問問,”我深深吸了口氣,”真的非要結婚麼?”
這句話要是聽在別人耳朵裏一定以為我是瘋了,不過我已經說了我想說的一切。
“你發神經。”林瀾說。
“我隻是想問問!”
“你要問什麼?”林瀾冷笑,”你不是在乎我是不是結婚,隻是在乎我跟誰結婚而已!”
她這麼說的時候真的是憤怒了,眼睛瞪得那麼圓,像是一頭發怒的母豹子。
“你說得對!”
我已經不能示弱了,我那局骰子已經揭開了蓋子,不能再搖下去,現在剩下的隻是橫下心看著結果。
“你要我怎麼辦?我是女人!女人啊!你們男人找很多女朋友是風流倜儻,我們女人找很多男人就是淫賤下流了!我有個男朋友他很好,喜歡我要娶我,我也想嫁給他,你要我怎麼辦?”
“很好?什麼叫很好?因為他是石家莊陸軍學院畢業的?因為他是戰鬥英雄?他還是中校?哦,不是,已經是上校了!”
林瀾的臉忽然漲紅了,她的嘴唇哆嗦著,哆嗦著,最後她猛地掙脫了我的雙手推在我胸口上:“你去死吧!”
我跌跌撞撞地退了幾步。眼前忽然發花,也許是太疲憊了,也許是心律不齊的老毛病又犯了。
“壓DV還是我教你的……”我喃喃地說,感覺像是胸口裏所有的熱量被一下子抽走了,空曠冰涼。
視野裏是雜亂無章的幾何線條,青紫色的一片。我聽見那些遙遠而又接近的聲音:林瀾,請你嫁給楊建南吧……請你嫁給楊建南吧……請你嫁給楊建南吧……我看了那個DV,我知道是林瀾壓製的,是楊建南拍的,林瀾把它壓製成了婚禮的紀念品。
她真是笨,怎麼也記不住那些參數和流程,我隻好一次一次地重複,怎麼切時間……調整參數……怎麼合並音軌……最後我說這樣吧,我告訴你步驟一步驟二步驟三,你無須知道每個參數是為什麼這樣調,你隻需要一二三四五地做,於是林瀾學會了。
我想她趴在她的工作台上低聲念叨著步驟一,步驟二,步驟三……一段一段地切出那些DV的高xdx潮段落,拚接起來,像是天南地北千千萬萬的人同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