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瀾,請你嫁給楊建南吧。
我忽然想起陳凱歌的《致命誘惑》,那是他去好萊塢導演的一部並沒什麼名氣的小片,我在周三的半價檔坐在電影院裏看的。女主角愛上了英俊勇敢的登山運動員要離開她的同居男友,她回到租住的房子,男友——我記得是個庸碌的胖子——正翹著雙腿看球賽。女人下了決心說我要離開你,男人站起來瞪大了眼睛一付不敢相信的樣子。
當他終於明白一切都無法挽回的時候,他咆哮著發作了說你為什麼要離開我你這個婊子你這個愚蠢的女人你欺騙了我,而所有的話在女人麵前像是撞上了無形的牆壁。最後他喃喃的說,你為什麼要離開我,Iboughtyouthesubwayticketeveryweekend……
Iboughtyouthesubwayticketeveryweekend,我幫你買了每周的地鐵票。
是不是太小氣了一些?Thesubwayticket,justtheone-dollarsubwayticket……
大豬在他的Blog裏說,我最喜歡的三部電影是《搏擊俱樂部》,因為它講述了永存男人心中的憤怒;是《激情歲月》,因為它講述了永存男人心中的飄離:是《離開拉斯維加斯》,因為它講述了永存男人心中的無可奈何。
我本事沒有那麼大,沒有楊建南那麼威風,沒有他那麼細心,沒有他那麼聰明能想到那麼好的辦法去求婚怎麼辦呢?可是……我真的已經很努力了啊。
真委屈,像是一個小孩。
她使勁瞪著我,唇線扯得緊緊的,像是受了責罵的小女孩,又像是憤怒了。我不知道她是要破口大罵還是要放聲大哭。
“對不起……對不起……”我說,我還能說什麼呢?
我忽然放大了聲音:“對不起!”
“早點說明白就好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掉頭走了,跑到電梯那邊使勁拍了下行的鍵。
我背後傳來腳步聲,一扭頭,看見林瀾跟著過來,扶著門框站在十米外。
“那我現在對你說,不要再來找我了。”她說得很輕,但是很堅決,我聽不出她話裏的語氣。
輕輕的一句話,像是一粒沙子,落地的聲音,卻像是打雷。我的腦袋裏嗡嗡作響,一種像是從每個血細胞裏伸出來的疲憊正在沿著我的血管流淌,我想坐下去好好休息一下。落幕了,終於落幕了。
我站在那裏,和她對視,電梯來了,”叮”的一聲,我轉過身走了進去。她並沒有跟進來。
我趴在冰冷的櫥窗玻璃了,看那雙帶一點白色絨毛邊的靴子。女店員從東側開始慢慢的關閉整個商場的燈光,陰影慢慢地向著我逼近,她最後來到我的身邊,用飛揚的眼角看著這個酒氣醺醺的人,”喂,別看了,關門了!”
“等會兒……等我……等我站起來。”
她不由分說地把櫥窗的燈光也關了:“快點!看你也是部隊的,小心通知你們領導!”
“部隊的也是人啊,買東西不行啊?”我覺得腦袋真重,快要把脖子壓斷了。
“你買什麼?靴子?5700,就這一雙了,還打八折,你買,你每月多少錢啊?”女店員從鼻孔裏狠狠地噴出氣來。
“幫我包起來。”我把一張卡扔出去,”36的對吧?上次也是你跟我說的吧?”
“信用卡啊?信用卡不給用的了。”女店員捏著卡狐疑。
“不是,儲蓄卡,我存的錢。”我的聲音低落下去,”不過現在想不存了……”
一會兒她提著紙袋出去,塞在我手裏,把卡還給我,讓我在一張小紙上簽字。
“送給女朋友啊?是要結婚麼?”看著我離去,女店員在背後說。
我像是被電了一下,回頭惡狠狠地看她,目光凶險得可以殺死一頭恐龍。
醒來的時候我正躺在錦滄文華酒店11樓自己的房間。聽見我的動靜,首先閃現的是大豬的臉,而後是二豬的。
大豬興奮:“好歹算是醒了,否則你就是指揮部第一個醉死的人了。”
二豬把一份東西塞到我手裏:“來,看看!”
我硬撐著瞪大眼睛,讀著手裏的那張紙。
“尊敬的指揮部各位首長:
“本人江洋,對於日前在指揮部辦公地發生的酒後鬧事行為經過深刻反省,做出如下檢討。
“作為一名服務於國家,服務於人民的解放軍預備役部隊軍官,我沒有深刻理解自己的神聖職責,把個人的情緒淩駕於集體利益和國家安危之上,置組織紀律於不顧,無視領導和同事的信任,闖入泡防禦指揮部大辦公室,高聲喧嘩,借酒滋事,毀壞公物,侵害同事……
“在此,我表示深切的檢討和最真摯的歉意,即使用懺悔二字,也無法形容此刻我內心的難過……”
我按住胸口,喉嚨裏”嘔”的一聲。
“不至於真那麼大反應吧?”二豬拍著我的背。
“胃裏的東西沒吐幹淨……不是你寫的這個東西……”我幹嘔了幾下,最終沒吐出來。
這是二豬寫東西的結構章法,大豬是讀書多而不能寫,二豬是一貫情真意切字字刻苦,每次看他的檢討我都覺得這個人從靈魂上厭棄自己,期待一種陽光般的新生,不過下次他該犯錯誤的時候還是照犯不誤。
“我闖入指揮部大辦公室了?”
“沒說的,你一腳踢開大門,一聲大喝——魯智深醉打山門也就跟你堪堪相媲美!”大豬很讚歎的樣子。
“毀壞公物?”
“這個倒是小事,你拿了張皓的茶杯,以為是酒杯,狂灌了一口,像是碎杯為號刀斧手齊出的架勢,一把把人杯子給砸了。”二豬說。
“侵害同事?有麼?我侵害誰了。”
“就差寫性騷擾了。你先跟蘇婉熱烈擁抱,然後按著人家的雙肩非要人家坐下來聽你說一句話,最後我們大家期待了你半天,你沒有說出來就咣地倒下去了。”
“蘇婉……”我頭大起來,要是欺負了張皓還好說,蘇婉那個能嘮叨……
“高聲喧嘩這個也算一條啊?”我說。
“問題是你喊的什麼。”大豬悠悠地說。
“我喊的什麼?”
“你說,”二豬低著頭跟背課文似的,”讓林瀾去死吧……”
我呆呆地坐著。
“來,簽個字!”二豬把筆塞到我手裏。
我暈暈乎乎地在檢查上麵簽了我的名字,然後一頭栽進枕頭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