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真是不怎麼太平啊。”一麵收拾針藥,一麵低頭感歎世風日下的上官地久開始忍不住又嘮叨了起來:“連平安也慘遭毒手了……對了,阿素,我的正職是仵作,不是大夫,下次遇到這種狀況你應該找我大哥天長才對。”
你還真是有自知之明耶——看著床上包得像顆粽子的宋平安,斷涼夜暗自心想道,麗京第一快嘴的名號果真不是假的,他已經圍繞這件事說了一個時辰了。
不過,既然能這麼悠閑的羅嗦,那人肯定是死不了。現下,整個麗京府衙也不必有什麼天妒英雄,出師未捷身先死等等什麼的千古遺恨啦。
“地久,相公他是不是接了什麼奇怪的案子?”
值得慶幸的是,身為平安老婆的射雲鏡倒是沒有什麼過激行為,幾乎是萬年不變的冰塊臉隻是略略浮現了一抹慮色,平靜地問道。
“不知道,”上官地久想都沒想,就搖了搖頭:“他接的案子那一個不奇怪啊。”
也是哦,幾個人有誌一同地想,如果不是奇怪的案子,又何必麻煩到江南六省總捕呢。說穿了,捕快這行當,也真是個討人厭的工作啊。
咽下盤中最後一顆金絲蜜棗,坐在桌邊始終一言不發的少年終於抬起了頭,拿出一幅碎絹朝著對麵的人扔了過去:“給你。”
這一舉動引得眾人齊齊看向接到東西的渚應尊,而後者倒也不慌不忙地把絹布抖了開來。
那絹布的邊緣甚是不齊,像是匆忙之中從衣物上撕下的,原本雪白的素絹上,潦草地寫著幾行刺目的紅字:
事已禍及捕頭,妾深感罪孽,思賤鄙之身,竟累及多人,絕不能再以此為繼,妾自當了結,望大人保重。
罪女邯鄲叩上
“通知我去救平安的人,就是這個邯鄲吧?”
而且平安身上的毒,多半也是那個女子解的。
既然到了這個地步,看來也得開誠布公了:“她求我們給她一些時間。平安兄答應了。”
“這兩個月來,城中每隔幾天就有人身中‘蝕血雨’而亡,而死的人通通沒了心。渚家也有人被牽連在此案中,為表清白,我就和平安兄一起查到了刑部尚書府上,卻被半月前一場大火毀了一切——火是有人故意放的,那家人幾乎全死幹淨了。可是之後有個自稱邯鄲的女子找到了平安兄,事情便出乎意料地明朗起來。”
“等等,”麗京第一快嘴此時卻莫名其妙地冒出話來:“你說的邯鄲,該不會是那個……”
“對。”笑眯眯地答得飛快。
“兩個月前,整個麗京城都被那件事鬧得風言風語的,說是刑部尚書的孫媳婦隱邯鄲自殺死了……”是有人借用她的名字吧?難不成有什麼隱情?
“是她本人。”
啊?
上官地久有些怕怕地小聲道:“不是說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嗎?”
輕蔑地看了上官地久一眼,渚應尊譏笑道:“那句話的真正意思是,孔子——也不敢妄言鬼神之事啊。”
“對了,你們有人聽說過返神香,回魂鼎嗎?”渚應尊再度望向眾人問話,片刻後,見某人點了點頭,渚家大少便不耐的催促道:“說啊。”
有些僵硬地回看眾人期待的眼光,射雲鏡隻得把她知道的背出來:“據野史載,楊貴妃死後,帝痛思,有道士獻以數十種秘藥,合得返神香,用回魂鼎燃之,妃複活,但此後心性大變,嗜血殺人,帝不得不再賜妃死。”
“這不過是代價而已——人死不能複生是天理,違背了自是要受天懲的。”漠然的拋下話,渚應尊看了看天色,依舊是不緊不慢地說道:“時間,差不多了。”
***
午夜的巡鍾剛剛響過,斷涼夜就大力地推了推身旁的睡美人:“阿素,醒醒,子時過了。”
“過了?”揉開惺忪的睡眼,少年慢慢地打了個哈欠:“還要等?”
“什麼叫還要等?”將少年海棠春睡般的靡麗眼神視而不見,涼夜火大地哼了一聲:“是哪個窮極無聊的家夥要來的?”
“可,既然沒有動靜,你也不用叫我啊。”少年款款地答,剛想再合上眼睛,美美的臉蛋就被狠狠地捏了一把——“有事了還能叫嗎?”
痛。
淚眼花花的少年這下是完全醒了。
這段時間,準確地說來,是他把涼夜抓,不,是帶回來後,她就一直欺負他……以前她明明是很溫柔的說。
可是,隻要她不走,他就由她欺負好了。
這沒什麼的。
真的。
結果,一夜下來,兩人沒有絲毫斬獲。
焚燒過後的焦黑庭院幾乎是一夜死寂,空曠破落的殘梁險險地懸架在焦木堆上,除了寬宏的院落構架仍然還看得出本來麵目以外,其餘的都已經是輕飄的灰燼了。
半個月前還是京中有名的深宅,說不盡的富麗幽深,在短短的時間裏,居然就徹底地敗落,簡直就是應了某種惡咒似的,才變成如今陰森寒冽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