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甲辰歲杪,玄同至上海《警鍾日報》社中訪友,初見章公此像。不斷句,無像;翻印本則斷句,加此像,係乙巳年八月出版,最後又於丙午年陽曆八月東京出版之《民報》第六號中見之。按:章公剪辮在庚子,入獄在癸卯,庚子至癸卯為章公卅三歲至卅六歲,此像當攝於此數年中。玄同記初見此像時,警鍾友人曾告我,謂吾等因章君已入獄,因取此舊像再為攝影,惟舊像頗漫不清。
玄同猶記此像似已剪辮而未留發。《解辮篇》謂剪發後即易西服,近得自由。此或是庚子初剪辮時所攝歟?然《解辮發》篇中謂初剪辮時曾服西服,則此或是剪辮尚未留發時所攝歟?廿五年九月五日,弟子錢玄同敬誌。
(二)
此像載於《民報》第六號。按:章公於丙午年陽曆六月二十九日出獄,即赴日本東京,自八月始,任《民報》總編輯。此像當攝於是年七八月間,時公年卅九歲。廿五年九月五日,弟子錢玄同敬誌。
(三)
二十一年二月,章公自上海至北平。四月,在國立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講學。此像為亡友劉君半農(複)所手攝,時公年六十五歲。二十五年九月五日,弟子錢玄同敬(本篇根據手稿錄出)我對於周豫才君之追憶與略評現在一般人都稱豫才為“魯迅”,其實這隻是他的筆名;他並沒有把正式的姓、名、號廢除,他的名片上刻的是“周樹人”,他寫給他的老朋友們的信都署“樹人”或“樹”(十月二十一日《世界日報》上影印他十月十二日給宋紫佩君的信,署名“樹人”,是其證),他們也都叫他“豫才”;我也是他的老朋友之一,故此文稱“周豫才”而不稱“魯迅”。至“魯迅”二字之由來,則因他在民元以前所做的文章往往署名田“迅行”,而其太夫人姓“魯”;他撰《狂人日記》
時,省“迅行”為“迅”而冠以母姓也。或誤以“魯迅”二字為其別號而冠其父姓曰“周魯迅”,大誤。玄同附記。
我與周豫才君相識,在民元前四年戊申,至今凡二十九年。我與他的交誼,頭九年(民前四——民五)尚疏,中十年(民六——十五)最密,後十年(民十六——二十五)極疏,——實在是沒有往來。
民元前四年,我與豫才都在日本東京留學。我與幾個朋友請先師章太炎(炳麟)先生講語言文字之學(音韻、《說文》),借日本的大成中學裏一間教室開講。過了些日子,同門龔未生(寶銓,先師之長婿)君與先師商談,說有會稽周氏兄弟及其友數人要來聽講,但希望另設一班,先師允許即在其寓所開講。(先師寓牛區新小川町二丁目八番地民報社中,《民報》為孫中山先生所主辦,即“同盟會”之機關報也。)豫才即與其弟啟明(作人)、許季艸弗(壽裳)、錢均甫(家治)諸君同去聽講,我亦與未生、朱蓬仙(宗萊)、朱逖先(希祖)諸君再去聽講。周氏兄弟那時正譯《域外小說集》,誌在灌輸俄羅斯、波蘭等國之崇高的人道主義,以藥我國人卑劣、陰險、自私等等齪齷心理。他們的思想超卓,文章淵懿,取材謹嚴,翻譯忠實,故造句選辭,十分矜慎;然猶不自滿足,欲從先師了解故訓,以期用字妥帖。所以《域外小說集》不僅文筆雅馴,且多古言古字,與林紓所譯之小說絕異。同時他在《河南》雜誌中做過幾篇文章,我現在記得的有《文化偏至論》、《破惡聲論》、《摩羅詩力說》等篇,斥那時淺薄新黨之俗論,極多勝義。我那時雖已與他相識,但僅於每星期在先師處晤麵一次而已,沒有談過多少話。
他於民元前三年己酉回國,民國元年,他在北京教育部任僉事職。二年二月,教育部開“讀音統一會”,他也是會員之一,會中為了注音符號的形式問題,眾論紛紛,不能解決;先師門下任會員之豫才、逖先、季艸弗、馬幼漁(裕藻)四君及舍侄錢稻孫君提議,采用先師在民元前四年所擬的一套標音的符號(以筆畫極簡之古字為之),會中通過此案,把它斟酌損益,七年冬,由教育部正式頒行,就是現在推行的注音符號(黎助西君所著《國語運動史綱》第五十六及七十五頁中有詳細的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