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關於魏建功的《胡適之壽酒米糧庫》(2)(1 / 3)

自從前年(一九三二)年底本月刊發刊以來,我早就打算把它登在去年(一九三三)的《文學院專號》中。但因那時北平一天一天地危急起來,學校與個人都鬧到“不遑寧處”,這篇筆記不知道給我擱在哪兒啦,所以隻好暫且不提。最近居然無意之中找到啦,我把它看了一道,覺得柴德賡君所記大體都對,但亦間有未合之處,於是把它略略修改了一下。修改的時候,極力追想那天所聽的話,但模糊、錯誤、忘記之處一定很多。當柴君把這篇筆記謄清了,托方國瑜君交給我的時候,太炎先生尚未離平,我請他自己看看,他對我說,“你看了就行了”;而我當時竟偷懶沒有看,直到現在才來動筆修改,實在荒唐得很。所以要是還有錯誤,那是我的不是,我應該負責聲明的。

一九三四年三月十一日,錢玄同記。

(本篇發表於1934年3月《師大月刊》第10期)

亡友單不庵

錢玄同講

何士驥記

不庵先生(清光緒四年戊寅——民國十九年)於去年三月在上海得了腦膜炎的傳染病,纏綿病榻者十個月,終於治不好,不幸竟於本年一月十三日逝世!他一生治學勤奮,誨人不倦,道德高尚,出處狷介,凡認得他的人沒有不是十分敬佩他的。三月三十日,他的在北平的朋友們,假國立北京大學第三院開追悼會。我因為和他平日過從最密,很知道他一生治學的經過,所以在追悼會中,單就這一點來敘述一番;當時承蒙朱彙丞和何樂夫兩先生記錄下來,又承何先生把它整理成篇,我真十分的感謝他們兩位。現在自己再略略修改,把它發表。

十九,四,六,錢玄同。

今天咱們開會追悼單不庵先生,因為我與單先生有二十五的交誼,對於單先生一生的治學經過,比較的知道得詳細一點,所以今天由我略略地來敘述一敘述:

我和單先生訂交是在乙巳年(清光緒三十一年),而彼此知名,則早在乙巳以前——因為我家和他家是親戚。

自從我們訂交以後,有時共事一方,有時異地通信。除我們兩人以外,以前還有一位民國八年去世的北大教授朱蓬仙(宗萊)先生。我們無論見麵或通信,總是上下古今地談些關於學術或教育方麵的話。

現在我把單先生治學的經過,從他二十一歲起至五十二歲止——就是從清光緒二十四年戊戌至民國十八年止,共三十二年——分作四期來說。

第一期——自戊戌到辛醜此四年中,我和他並無往來。那時我年紀尚小,隻知他是我先兄念劬先生的內弟。後來(庚戌年)他給了我一封信,敘述他這四年中做學問的情形,我才知道這是他研究理學的時代。當時和他共同研究理學的還有兩位:一位是葉心傳(魯)先生,一位是大家知道的蔣百裏(方震)先生。那時候他們都專力於鞭策身心,躬行實踐,就是研究如何做人的道理,並不是客觀的曆史的研究宋學的真相。單先生還恐怕自己對於孝親敬長不能盡理,於是著手做一部書,名叫《滔天罪惡》,內容安全是責備自己的話;葉蔣兩先生看了,覺得太過,單先生也就停止不做了。後來葉先生怎麼樣,我不知道;蔣先生則因為要想做救國的事業,不再從事那些修身獨善之學,到杭州去讀書,研究陳同甫一派之學,看《文獻通考》,不久就赴日本學陸軍去了;而單先生也漸漸轉變趨向,舍理學而從事於新教育。故此四年可說是單先生研究理學的時期。

第二期——自壬寅到辛亥在這時期中,因為清廷政治的腐敗,和庚子拳亂在外交上受了從來未有的創傷,激起平日不問國事的書生,也群起而加入變法維新革命的運動。單先生本來是一個研究理學,並且傾向程朱而不喜陸王的人,平日是很講求“窮理居敬”的工夫的;可是到了此時,把《宋元學案》和《近思錄》等書,一律置之高閣,專讀嚴幾道先生譯的《天演論》,梁任公先生撰的《新民叢報》這一類的新書,看了“生存競爭,優勝劣敗”之學說,憬然有悟,認定中國非根本改革——從教育上根本改革,決不足以圖存。他表麵上雖像一迂拙的老儒,實際上卻是一個頭腦極新穎,言論極激昂的人。他本是一個寒士,從十七歲(甲午)起,就在家中開館授徒。到了那時,他深深感覺到舊教育的不良,於是自修日文,買些日本的教育書來看。要把《四書》《五經》廢止不教,另用一種適合於兒童的新的教材來教授學生。適值商務印書館第一次編輯的《初等小學國文教科書》出版,單先生以為用它來替代《千字文》、《百家姓》、《四書》、《五經》,一定好得多了。哪知買來一看,第一課就是“天、地、日、月、山、水、土、木”八個大字,他覺得這還是不適用的。他就自己來編一部《幼稚字課讀本》,就在他的私塾裏試用,改了幾次,後來賣與上海文明書局印行(現在已經絕版)。它的內容,的確要比商務印書館新編的要淺顯得多。他那時最熱心於新教育,節衣縮食,盡購教育世界社編譯的書讀之,又讀心理學論理學之類的書,極注意海爾巴脫、廓美紐斯、裴斯太洛齊諸人的教育學說。乙巳年冬天,先兄從俄國回到上海,我那時正在上海讀書,單先生到上海來訪先兄,我因此得和他常常見麵,這是我們訂交之始。我知道他對於革命的書報也看得很多。那時吾師章太炎先生因為著文鼓吹革命(在癸卯年),被拘在上海的西獄中;單先生看了非常之佩服。但他以為革命須從教育著手,他曾經對我說,將來總想弄點經費,到日本去留學,但此事很不容易辦到;其次則仿日本福澤諭吉氏自修英文的辦法,出其死力以讀《德文字典》,期以十年,希望能讀德文的教育學術書籍。可是總因為他是一個寒士,饑來驅人,不得不為仰事俯蓄之謀,終於沒有達到他的這種弘願。(但他這自修德文的誌願,直到晚年,還不減退,這是他在北大時對我說的。)是年(乙巳)冬末,清廷派五大臣等出洋考察憲政,先兄被派赴日。翌年(丙午)春,即請單先生到日本去幫同編譯政治書籍。是時我也在日本,單先生對我說,“我此次來日,是想借此機會,來研究日本的教育的。”但終於不克如願,到夏間,就返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