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叛軍逆賊、外邦奸細不可能有未來。東西帶了嗎?放下就可以走了。”
沈盡情語塞,看樣子阿純勢必要一條死路走到黑;她極不情願地掏出一封薄紙包,彎腰扔進監牢時,仿佛投出一枚鐵球,墜得手疼。
“慢走。”
這是最後能說的客套話。
孟芙齋拽著一步三回頭的沈盡情離開牢間。“姑娘,那位女子去意已決,百馬拉不回頭,你若可憐她,就和我聯手,以鏟除沙菲克斯為己任吧。”
沈盡情淒涼笑道:“我早就和先生統一陣營了,不然,又怎會出首太傅、隴西王呢?”
“就差那麼丁點兒,老頭子馬上能猜出閭丘陟效忠的是郭太申。”孟芙齋生自己的悶氣,“唉,我不貪心,年輕三十歲就好了,那會子頭腦更靈敏些,玩花招溜得很。”
“先生這麼講,我聽著瘮得慌。”沈盡情邊走邊說,“年輕氣盛的孟芙齋會否成為另一個本源?光是想一想便令人起雞皮疙瘩。”
“哈哈,老頭子跟隴西王可不是同道中人,他錢權在手胡作非為,我一窮二白隻能自己奮鬥。”
沈盡情莞爾,下意識地掃視監禁閭丘陟家眷的牢房,隻一眼,便看到了熟人。
“小木通。”她羞赧低呼。
對方麻木地轉過麵孔,因受刑訊逼供而恍惚離神。
“對不起……”沈盡情以手扶鼻,擋住兩串眼淚。
小木通辨識良久,意外地咧嘴歡笑。
孟芙齋嘀咕:“小夥子傻了不成?”
沈盡情撲伏牢門,伸手夠人。“我從沒想過要害你,我、我……”
“真好,”小木通遊魂似的湊上來,跟隨著自己的思路,“盡情沒事,真好。十五年了,午夜夢回,哪哪兒都上演著清涼師姐臨死的畫麵……”
“你說什麼?我娘親死的時候,你在場?!”
“盡情要多笑才行,就像師姐,即便是被蘋婆奪命的刹那,依然笑得溫婉……”
“原來你一早知道誰是我弑親仇人,為什麼不告訴我?!”沈盡情揪住他的前襟,嚎啕大哭,“難道我不明所以的蠢樣,能激發你們的快樂嗎?”
迷瞪的小木通猛然醒轉,他握住姑娘冰冷的手,沉痛解釋:“我和的鴉師父應是同樣心思,但除了想給你一個平靜生活,我比他怯懦、比他愧疚、比他更不能告訴你真相,因為……”
沈盡情漠然抽手,退後三步,厲聲譴責:“因為你是幫凶!”
“對,我是幫凶……”小木通重複她的話,淚流滿麵,“七歲的我,沒有能力阻止蘋婆作惡,但這不應作為逃避罪責的借口。我好恨自己,為什麼那麼膽小?當時局麵下,哪怕開口替師姐求一句情也行啊,然而我沒有……當你被帶到慈幼堂的那天起,卑鄙的我樂瘋了,以為天賜贖罪機會、暗示我代替師姐庇護你……”
“住口!住口!住口!”
沈盡情控製不住,哀痛欲絕地嘶吼道:“當時做不出選擇,誰還在意事後彌補?!聽清楚了,我的過去、現在、未來不受任何人庇護!路是我一個人走的,到死也是一個人!!!”
這番驚天動地的呼號引來牢房看守,他們蠻橫不講理,打開鐵門,衝著囚犯一通拳打腳踢。
沈盡情沒有勸阻,她拂袖而去之際,無形火光衝天起,燒少女的影子為燼。
“不、不去看看閭丘陟和郭太申嗎?”孟芙齋追出去問。
“在他們死後。”
羽翼豐滿的鳥撞破了金絲籠,然後人們會發現,它其實是隻猛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