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懷疑很正常嘛,別說得那麼沉重。”孟芙齋的笑容一貫發自肺腑,“首先,你是別人手中一顆棋子,其次,你是一顆恰到好處的棋子,最後,老頭子自認為下棋的技術比操縱你的人高明。”
沈盡情搖頭,道:“可我不想當棋子。”
“那我也沒說過要姑娘做我盤上棋子。”孟芙齋又開始雲裏霧裏地繞話,“你方那位棋手要倒黴了,姑娘再不跳脫出來,隻會輸得一塌糊。”
“先生嚇我。”
“我一把年紀了,不玩心跳加速。除開井諤的奏啟,廷尉府和大理寺也上報了十分有意思的訊息——有司經數月追蹤調查、插線布眼,成功打入京中江湖組織內部,艱難靠近其頭領並獲取信任,終在昨夜甕中捉鱉,收押此人入獄。唉,話說這個頭領本身就很有趣,更曝出了不少有趣的言論。”
沈盡情幹咽喉嚨,澀澀問道:“怎麼個有趣有意思法?”
“他叫尹圃,也叫蒲垠,前者是刺客組織管事的,後者曾在宮中任侍衛總管。他在拷問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自己是如何虛榮心作祟拋開官家的飯碗紮進江湖的大鍋裏,又是怎樣被組織上層耍弄、在看透了他們的背信棄義後領著誌同道合的兄弟們自立山頭,另外,這些年他的小團夥在江湖上混得苦巴巴,根本沒能耐和朝廷對抗。”孟芙齋越說,語氣越冷。
“所以呢?”
“所以朝廷命官和國子監諸生的血案,與尹圃沒有關係。”
“三教九流之人口中得不到真相,先生怎知他不在騙人?”
孟芙齋低聲淺笑,神態自若地說:“尹圃有理有據地辯駁,甚至提到了光不蝕,而此人,我認得。”
沈盡情眨了眨眼,沒說話。
“準確地說,我以前也是替他辦事的。”孟芙齋一字一頓道,“這段老黃曆可以追溯到沒有‘大本營’的日子。”
麵對沈姑娘錯愕的目光,禮部侍郎耐心地敘說起往事:“那時候,光不蝕確確實實是個仗義的買賣人,在我做窮困書生時不吝接濟。我努力考學卻總也謀不到好官職,光不蝕並無嫌棄,反聘我給他當帳房先生;我這人雖不靠譜,也懂得投桃報李,竭盡所能為他的商團謀利,不少發家致富的路數其實是我的觀念,甚至,我建議他立一個據點——長樂山莊,如今享譽全國的商團駐地,應當有我指甲蓋大的功勞。終究是我對從商無興趣,多次建議他將買賣拓寬到外邦被拒後,出自感恩的當牛做馬心也冷了,於是不告而別,雖說終年混跡隴西,倒再沒與他相遇。時間過得快,也虧尹圃泄露,我方知光不蝕早就另辟發財之路。”
“聽先生的意思,您認為刺客組織大本營就是長樂山莊?既然這樣,為什麼不向皇帝奏明,速速取締。”
孟芙齋緩緩呼氣,凝視沈盡情雙眸,波瀾不驚。“光不蝕一個人,還沒有能耐左右太傅,繼而控製住你。如果朝廷動真格去查,真相早晚會見光,但我想在他們之前搞清楚,閭丘陟、光不蝕背後的人究竟是誰。老頭子以為,姑娘最是心知肚明,可你用不著告訴我。”
沈盡情垂頭,她在郭太申、孟芙齋、沙菲克斯明爭暗鬥的漩渦中心,暈到想吐血。
隴西王,你們要找的答案就是他!沈盡情在心底嘶吼,無人能聞。
“費了這麼多口水,老頭子隻是希望姑娘趁早從麻繩團中抽離,”孟芙齋懇切地說,“我許久以前就能體諒你的難處,所以,該自保時便自保吧。”
沈盡情虛弱乏力,向團萃懷中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