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直言進諫者如他,若將矛頭指向皇室宗親,恐怕不折騰出大浪頭是不會罷休的。”
沈盡情抿嘴,心內有五六分通透。“被井大人揪住不放的,是否為武威長公主?”
“看來姑娘的耳旁風也是一陣接著一陣地吹啊。”孟芙齋友善地揶揄,“諫議大夫真算無所顧忌,當朝上奏皇帝徹查長公主作風浪蕩、敗壞婦德的嫌疑,假如情況屬實,按律當誅殺郭惗。”
“井大人太有膽了!”沈盡情禁不住打了個激靈,“單是揭露長公主醜聞就足夠驚悚了,他居然還建言皇帝懲罰親姐?井大人該不會是心血來潮、突然奇想吧……”
孟芙齋搖頭,鄭重其事地說:“井諤家門世代言官,骨子裏就容不得君王半點瑕疵。不知曉倒也罷了,可但凡被他捕風捉影到絲毫汙穢而不合正統的事,必得查個水落石出。這麼說吧,他家先祖十有八九都曾因過於耿直開罪皇帝,被秘密處決了。井諤比其烈性的長輩們已算收斂,在今時今日跳出來,沒掌握住丁點兒真材實料是不可能的。”
沈盡情聞言,衝口而出一個人名。“魏鶴!”
“何解?”孟芙齋眯眼問,他當然知道內裏緣故,隻不過還想聽聽沈盡情的分析。
“魏鶴任尚宮職位後著眼全局不假,但或多或少更倚重司記部門——依其授意,現在對宮內諸事的記錄均細致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她兢兢業業無可厚非,卻在無意間曝光出暗門旮旯裏眾宮人難登台麵的勾結。據我猜測,魏鶴審閱記錄時發現武威公主進出皇宮有異有疑,自命清高的她看不過去,於是把證據托付給諫議大夫,以正禮法。”
“說的不錯,容老頭子再追問兩句,”孟芙齋拍掌道,“魏鶴憑什麼能從時間地點的記述裏看出武威品行不端?她緣何直接告狀到諫議大夫那裏,這般駁儲嬪的麵子?須知,她作為儲向歌的表姐,即便是按普通人家的禮數,也該為表妹的大姑子留些情麵。”
沈盡情恍然大悟,因右手不能亂動,手舞足蹈未遂。“我知道那日魏鶴著急驅趕我離開的原因了!講起來,我幼時懵懂,在書室中無意撞破公主好事,差點丟了性命,隻怕魏鶴也看到了不該看的場景。她自比節操高尚之花,又不像我當年不懂人事,見到那種荒唐景象該是多麼擰巴窩火,定然要向儲嬪討主意。然而儲嬪隻在意個人於皇帝心頭、後宮佳麗間的地位,她絕不可能替魏鶴發聲、要丈夫轉告長公主戒除肮髒德行,並且,她斥責魏鶴多管閑事、壞己前途,言辭中或有羞辱,不為我等人知。魏尚宮咽不下這口氣——既然儲向歌視她為下人,那她不如去找所謂‘大人’幫忙,一來滅除惡濁,二來令儲嬪不敢小覷她的力量。”
團萃在司言說話的過程中忙不迭地應和,連連感歎:“怪不得她們沒心思湊成一對再行壞事了。”
孟芙齋覺著臉上毛紮紮地不自在,隨手捋下來,正是剛才那隻紅毛蟲;他輕彈指尖,小玩意啪唧落地,總算不必再爬高上低。“姑娘想對付儲向歌還是魏鶴?這是個不錯的時機。”
沈盡情猛一怔,看禮部侍郎的眼神不再輕鬆無慮。“先生看來,我是那種汲汲於勾心鬥角之徒嗎?”
“不,我隻想提醒一句,姑娘的資質和處境太不相稱,你該站到更寬闊的平台上施展身手,如果不想當皇後的話,還有尚宮之位差強人意。”
“先生好心替我著想,”沈盡情目不轉睛地看著孟芙齋,“我自當懷抱感恩。但小女子看事物狹隘,時至今日也弄不明白,先生這樣幫我出謀劃策,到底是相中了我身上哪一種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