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解釋道:“朕聽聞太傅夫人是個嚴謹克己的女子,教導府中的女孩頗有手段,若有這樣的婆婆,惗兒必不敢造次,定會將從前的壞習慣盡皆去除,成為一個孝順公婆、尊敬丈夫的好媳婦。閭丘允軻年方十八,性情溫潤如玉,想來絕不會苛待惗兒,朕若得此貴婿,當真歡欣。”
閭丘陟聽皇帝如此分析,看來非要把武威公主嫁進太傅府邸不可,如果再要推辭,隻怕皇帝翻臉,隨便治個罪就夠他們一家老小受的了;但他想到坊間對公主敗德的傳聞,心中總是不舒服,為允軻不能娶清白女子為妻而感到委屈。時間緊迫,不容多想,閭丘陟權衡再三,終是一咬牙、一跺腳,叩頭道:“那麼微臣就代列祖列宗跪謝皇上浩蕩天恩,長公主與犬子允軻的婚事但聽陛下聖旨。”
所有人都長籲了一口氣。
皇帝和氣地笑著說:“愛卿放心,婚事一定辦得風光熱鬧。你們若沒有別的事,就先散了吧。”
眾人俯首告退,一個個如釋重負,除了太傅閭丘陟——他起身時隻覺得血湧上腦,暈得不得了。
隔開耕熹正殿與偏殿的簾子撩了起來,皇帝與他等候多時的發妻四目相望。
“雪退,你都聽到了吧?惗兒的婚事定下來了。”
皇後淺淺一笑,道:“臣妾恭賀皇上和宜妃。臣妾聽聞太傅家風優良,公主得了好夫婿,小兩口琴瑟和鳴、鶼鰈情深。”
“你也這麼想對不對?哈哈,過不了幾年朕與雪退就是皇祖父與皇祖母了。”皇帝越說越激動。
皇後點頭:“正是。那麼安定呢?她與武威隻差一歲,待姐姐嫁了,她的事也要提上日程了嗎?”
“悕兒倒不必催促。”皇帝道,“朕著急嫁惗兒主要是為了磨練她脾氣性格,可悕兒本就穩重,她便是到了十八九歲再嫁也無妨。”
“是……”皇後在這個話題上有些心不在焉。
司柟見主子麵色有異,繃不住開啟了另一個話頭:“陛下,娘娘今天來是想向您請求出宮的。”
“出宮去哪裏?”
司柟繼續道:“我們丞相老大人病重多時,小公子有軍務在身不能擅離軍營,娘娘擔心老大人,想回娘家看看。”
“可雪退的身子也虛弱,你獨自出去,朕更會擔心。”皇帝拉過禦妻之手,隻覺得涼徹骨。
皇後的眼眶裏繞出紅血絲,她努力克製傷感,道:“臣妾母親早逝,弟弟遠在天邊,獨留老父在家中,也不知那些下人用不用心伺候……臣妾在宮裏還算本分,從來不敢任性妄為,也不向皇上提非分之求,所以今日方積攢了這些底氣,向陛下提請回家省親……後宮之事有宜妃協理,妥當極了,臣妾在或不在亦無傷大局……與父親上次絮語還是五年前的中秋宮宴,臣妾寫的家信也杳無回音,難道父親已病得連提筆寫字都十分困難了嗎?若真是如此,臣妾實在是大不孝啊,還有何顏麵母儀天下、成為萬民的楷模?臣妾隻想親自遞一杯茶水、奉一匙米粥給老父,做子女的理當如此啊,想來並無不合規矩的地方吧?若陛下有所顧忌,隻消撥給臣妾三五天即可,讓臣妾尋個醫術高明的人為父親治療,就算回天乏術,也好讓父親在彌留之際見女兒最後一麵……”皇後泣不成聲,司柟也偷偷抹著淚水。
皇帝深深為之動容,柔聲卻又失落道:“雪退雪退,朕不過是出於關心一問,居然引發了你如此濃鬱的悲情。你是什麼時候累積的這些委屈?為何不早點告訴朕你的真實想法呢?難道朕是如此不通情達理之人嗎?為什麼在你口中,朕一點也不像一個丈夫?”
皇後抽噎著回答:“臣妾心急如焚,口不擇言,還望陛下見諒。”
“唉——”皇帝遺憾,“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是忘不了這些客套話,朕寧願你學嬙兒,開心、生氣通通掛在臉上,朕每天處理那麼多國事,累得根本猜不動你的心思啊……朕許你出宮,隨行車馬侍從都不會缺,還會調太醫院太醫兩名、大內高手數人護駕,你且回家吧,莫說三五天,哪怕三五十天,朕也無異議。”他說完就宣召康豆去傳達相關旨意,爾後悵然出了耕熹殿,似是往禦花園透氣去的。
皇後被晾在空洞的大殿中,她怔怔地瞧著地上倒映著的自己的模樣。“司柟,本宮說錯話了嗎?”她氣若遊絲道。
司柟一把將她攙扶起來,大聲道:“走吧娘娘,咱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