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販夫走卒,熙熙攘攘,興榮繁盛。
霸著此地最好段位的有三大處:尋歡作樂的上了夢閣,四體不勤的上元寶豐,貪新好異手頭闊綽的上鼎乾莊。有初來乍到的不懂怎麼消遣,隨便問了人,都能得到差不離的答案,實誠點的還是摸不著頭腦,再問,答話的也不耐煩了:“這都不曉得?不就是青樓、賭坊、錢莊咯。”問話的有喜有惱,喜的人多半沒妻女,往了夢閣和元寶豐去放浪形骸,惱的人多半有家室,妻子催兒子鬧,定要往鼎乾莊取銀兩,供著一應吃喝用度。好笑的地方就在,這三大處挨得近,過路人若無定力,頭腦一熱起來,錢袋子恐怕就護不住了。
了夢閣晚上比白天熱鬧,鼎乾莊白天比晚上熱鬧,元寶豐最得便宜,晚上白天一樣熱鬧。這不,趁著客人疏少,了夢閣的管事綿姨臨街而坐,邊磕著瓜子兒,邊指揮小廝擦亮招牌匾額,偶爾看到幾個熟客一本正經地路過,綿姨暗送了幾個曖昧的秋波,並不張揚。好日頭沒歇太久,有小廝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報告:“姑娘們打起來了!”
綿姨撣了撣一裙的瓜子殼,杏眼圓瞪,罵道:“婊子就是婊子,一天都沒個消停時候。”說罷,扭著她標致的身段,以三十歲婦人特有的婀娜姿態去主持大局了。
眼前的情勢有點滑稽,左邊是八九個抱團的,右邊是一個落單的,還有看熱鬧的零零散散在樓梯大廳裏。見到綿姨,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兒“哇哇”就哭,她甩著兩條青蔥白嫩的臂膀,袖子已被撕成了爛絮。
“霓霓啊,你少嚷嚷,我耳朵疼。”綿姨最煩女人哭,她手下的姑娘都因這個吃過竹板打嘴的苦,但霓霓是個例外,一則她年紀最小,二則她名氣最響,頭牌是也。
“綿姨,你要為我做主,嗚嗚嗚……”霓霓哼唧著,用蕩然無存的袖口抹著眼淚。
綿姨覺得可笑,也不忙著為她做主:“你說什麼?哭哭啼啼的我一句也沒聽清楚。”
當下有好姐妹紋如為她代言:“綿姨,霓霓受了那個惡女的欺負!”紋如不客氣地指向右邊那人,綿姨順勢望去,樂了。
“小八,你這唱得哪出?”
八角楓當胸抱著三大壇子酒,腳邊還打爛一隻,酒水浸濕了她的鞋襪。雖然有些兜不住了,八角楓仍是不放手,將嘴撅得老高。
紋如補充申訴:“早上廚房送進一板車酒,姐妹們正巧興致高,想討一點自斟自飲著玩兒,偏這個惡女來了,看上了最好的四壇子,死乞白賴要拿回自己房裏。霓霓好言相勸,說這總歸是給客人備下的,咱們偷喝一點不礙事,但也不能那麼貪心吧,結果那惡女就動起手來,不單把霓霓的新衣裳撕扯壞了,連帶著我們也吃了不少拳腳。”
八角楓打了個嗬欠,不耐煩道:“你們眼瞎啊?沒看到壇子上寫著我的名字?”
紋如漲紅了臉,反駁:“上麵確實寫了‘八姑娘收’,可這究竟是指你,還是指八位姑娘,沒人說得清楚。”
綿姨拍拍手,示意兩邊閉嘴。“行了行了,肚子裏就那點墨水還玩文字遊戲?要我說呢,這酒——歸了小八。”
“綿姨偏心!”霓霓不哭了,尖聲叫道。
“吵什麼,我還沒說完呢,”綿姨撥弄著指甲,“小八這個月的賞錢就免了,全攤給姑娘們置辦體己物品。”
顯然,左邊的那群人已心滿意足,紋如高興地暗自捏了捏霓霓的手,霓霓向八角楓做出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表情,道:“既然綿姨說了,我也不同小八姐姐計較了。隻是好心提醒一句,下次客人再疼你、再送來酒啊衣裳啊錢啊,小八姐姐還是頭腦冷靜點的好,不然,姐妹們就要親自服侍你去醒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