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住,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沈陽白擦了把莫須有的汗水,再次央告:“我這孩兒無罪,能否待我托孤後再做了結?”
“當我們傻嗎?放你托孤,尋到幫手來對付我們,豈不倒黴?”
蒙麵人說罷步步逼近,端起了奪命的架勢。
沈陽白心灰意冷,將繈褓吊掛胸前,騰出雙手,小心步法。
身前之人嗷叫著劈過一刀,沈陽白側身躲過,卻難防背後之人鐵錘猛攻,直打得他口吐鮮血;稍理脈息,沈陽白從懷中掏出一把扇子,直呼舞刀人的麵門,因近身搏鬥使不上長刀,舞刀人吃了兩巴掌,不曾想那扇子裏安了鐵鉤倒刺,當下刮破臉皮;舞錘人魯鈍,想依先前的法子再行偷襲,早被沈陽白摸準了套路,矮身避過,正好攻其下盤,每一扇均鉤皮帶肉。
女嬰哭聲愈發響亮,舞刀人計上心頭,他不再執著去傷沈陽白要害,反跳開一旁,看準時機,一刀挑斷繈褓綁帶,眼見孩子要摔落在地,沈陽白慌忙去接,隻這一個空隙,便叫兩蒙麵漢尋到破綻,一刀一錘,將沈陽白打倒在地。
雖創傷崩裂又口鼻沁血,沈陽白終是把孩子牢牢抱在懷中,他無力起身,隻匍匐靠到一棵樹下,悲戚地看著殺手獰笑而來。“清涼,我們先行一步!”他閉上眼,絕望地大喊,應和的是一隻烏鴉恐怖的笑聲。
也不知等了多久,沈陽白始終沒感受到冰冷刀片與肌膚的摩擦,嬰孩也是“哇哇”得不論是非地啼哭。他睜開眼,正見一束月光投在林中空地,玉石藍的長袍飄然入目。
“是、是的鴉麼?”沈陽白半驚半喜道。
玉石藍長袍翩躚到他跟前,深深地皺著眉:“來遲了,來遲了。”
沈陽白“哈哈”大笑:“不遲不遲,正好將小女托付。”
的鴉嚴肅道:“陽白兄,你傷勢太重,需即刻治療,別的再說。”說完就要扶對方起身。
沈陽白固執地搖搖頭,艱難地擺動軀體,手捧嬰兒過頭頂,呈跪坐狀:“的鴉,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活到此刻就下黃泉也無遺恨。隻是小女如此年幼,若無人照拂,定難存於世!從前我撞大運救過你一次,今日托孤,還望看在滴水之恩上答應我。”
的鴉噤聲片刻,再出口飽含自責:“唉,昨日得你書信,早便該候在路邊,也不至於弄到此間地步……我答應你,此生此世必將盡心撫養你的女兒,有我在,絕無人能傷其分毫!陽白兄,快隨我去醫治。”
沈陽白遞去女嬰,大叩三個響頭:“養育遺子之恩,我隻能下輩子再來償還了。現下還有一事相求——內人清涼還在官道上,生死未卜,望助我一程,夫妻話別。”
的鴉點頭,一手攙扶沈陽白,一手抱穩小嬰孩,跨過兩蒙麵人的屍體而去。
路上,沈陽白又替朋友擔心:“你殺了組織裏的人,可好交代?”
“無妨,都是些遊隼門下的無用之輩,我曉得怎麼應付蘋婆。”的鴉泰然道。
“說來也慚愧,”沈陽白羞赧道,“我原比你先入組織,沒能關照得了你,反叫你為我盡未盡之責。”
“陽白兄莫妄自菲薄,當年若無你的救助,世間哪還有什麼的鴉?於我,你便是第一大俠士。”的鴉誠心誠意道。
沈陽白寬慰一笑,兀地發現女兒早沒了哭聲,探頭一看,正酣然睡眠。“小女與的鴉有緣哪。”他忍著周身的痛楚,打趣道。
這一路,來時走得心虛膽寒,回時更步履艱沉。越臨近,沈陽白心頭越濃雲密布。待他們終踏上官道,見著影影綽綽兩具屍首,麵色嚴峻起來。
其中一具蒙麵男屍,背後穿心一隻白毛箭。
另一具,沈陽白甚至不用細看,已經癱軟在地。
“清涼,我來了。”他撫摸著那雙永久閉上的眼眸,垂下悲苦的男人之淚。“你我自結為夫妻的第一天起,就再沒享受過平靜的生活,現在,終於能歇歇了,你開心嗎……女兒我托付給了忠信可靠的的鴉先生,有他照顧,孩子不會有事的……”沈陽白聲音漸漸微弱下去,“我就要來陪你了,再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了……”
沈陽白奄奄之際,向的鴉做最後的囑咐:“將來她從事什麼營生都好,隻不要入組織,千萬……”
一陣大風刮來,將漫天雲彩吹散,露出月亮的哀容。
烏鴉又開始驚悚地尖笑,的鴉抬手丟過一顆石子,打得那鳥兒一衝升天。
還好,懷裏的小嬰兒仍做著它無憂無慮的混沌夢,偶有囈語,大約是滿足的“哼唧”聲。
的鴉用餘夜刨了一座墳,合葬了那對短命的夫婦。
東方魚肚白初現,他握著從清涼手中掏出的飛刀,不熟練地哄逗著女嬰,往遠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