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啟明時,白馬寺烈焰燃燒未盡。
河東營中,魏越沐浴後穿戴紅袍武冠,掛著中興劍踩著皮履出帳。
帳前,雒陽令周異也是換好了一身新的官服,隻是臉色疲倦難以掩蓋,看著魏越的臉色頗為複雜,有敬畏,有惋惜,也有抵觸。
魏越見校場中擺放的亭卒屍首又多了幾具,不由暗暗搖頭,這雒陽的治安亭卒也就這種水平了。有皮甲,有簡單的組合戰術訓練,結果被甲騎衝潰的白馬寺信眾反身衝擊典韋陣列時,連著治安亭卒也卷了進來,亭卒竟然被潰敵衝潰,自亂陣腳白添了不少傷亡。
與周異相視無語,魏越也僅僅是對韓浩、杜畿等部屬微微頷首示意,就上馬領著二十餘騎離去。
營門外,正是清晨寒冷時,西園軍收斂大塊屍首後,目前正拿著矛戟敲著凍結在地的小塊血塊。
曹操金甲大紅披風,西園八校尉標配,十分顯目。
見魏越出營,曹操展臂攬住,抬頭見魏越神態平靜,察覺魏越看他的時候眼眸清澈不帶一絲情緒,冷冰冰的。
魏越輕勒韁繩,抱拳笑問:“孟德兄,弟昨日威風如何?”
“實乃獨步天下之豪勇,餘不勝感慨。”
曹操說話間,就見魏越從馬具皮囊中抽出一卷紙屈身展臂遞出,臉上笑容不減:“孟德兄,雒都近來都說小弟武勇有餘而修養不足。昨夜橫遭災厄,弟決心一改前態,就在閑暇時做了一幅畫,勞煩孟德兄點評一二。”
“揚祖……事已至此,何不寬宏些,善待自家,也給旁人留條路走。”
曹操說著,解開麻繩,質量上乘的左伯紙在手中自然展開,是一副生動、寫實的素描畫,形神具備的畫風實乃曹操平生未見,曹操見了眉頭緊皺眼皮眯著:“揚祖,這是不死不休了?”
“昨日我出宮時,蹇上校傳言。就此事,隻誅惡首,但除惡務盡。”
想斷絕魏氏、黃氏聯姻的人太多了,魏越父子不好欺負,黃貞姬就好下手的多,要殺黃貞姬一勞永逸的人為數不少。
魏越語氣淡漠,遠眺一車車運走的凍僵屍體:“或許貞姬出事時,已有不少人布置了刺客,虎視眈眈蠢蠢欲動。然而,這也隻是蓄意殺人而已,罪不及殺人未遂,更不及殺人。殺貞姬者,我必教他血債血償。”
“揚祖,三千餘丁壯被你屠殺殆盡,難道還不肯收手?”
“不,這三千丁壯並未白死。各家遣部曲彙聚白馬寺招搖聲勢,企圖逼迫至尊治罪於我,我殺盡這三千丁壯,前仇舊恨就此兩清。若有不服者,大可再來尋我複仇。”
魏越說著眯眼:“其實,有人來複仇最好不過了。否則,我還不好再予以其重懲。”
曹操無語,魏越的策略不算高明,甚至有些呆板。一廂情願的將仇恨粗暴、簡單的分類,擺明了要將主謀揪出來不死不休,其他的就暫時維持和睦,誰向他複仇他就反擊,在沒人向他複仇前,他就恪守與宮裏的約定不主動挑事。
這不是在逼迫其他各家合力謀殺他麼?
可問題是,現在誰敢謀殺魏越?
黃貞姬之前,就沒人敢謀殺魏越;黃貞姬之後,更不會有人謀殺魏越。
除非各地的形勢好轉,否則魏越遇刺,魏真跟著造反就徹底完蛋了。
魏越遇刺,直接後果是魏真造反,間接影響也是很惡劣的,自此之後宿將還有幾個敢輕易回京?
作為平黃巾戰爭以來,豪強子弟出身,弱冠封侯的魏越是一種活著的楷模、榜樣;魏越可以戰死,可以謀反被賜死,唯獨不能被雒都貴戚謀殺。否則,會嚴重加大上層與下層的對立情緒。
而且,一個尷尬的問題擺在麵前,魏越平時生活簡樸,隻在宮中、軍營和家宅這三個地方轉,平時拜訪的來回也就那麼幾個老熟人。沒有在外遊獵的愛好,也沒有狩獵良家民女的嗜好,也沒有仗勢圈地、欺壓四周百姓的事情發生,就生活習慣來說,魏越幾乎樸素到了極點。
這是個娛樂很單調的時代,打獵,聚會談論詩詞、天象、時事,偷盜別人家的妻女,搶新娘勒索贖金,扮作強盜搶小商隊一點東西之類等等事情都是豐富生活的良好調劑品。可魏越呢,除了不得不應付的公務,其他時間都縮在承德園不出來,這種情況下怎麼刺殺魏越?
刺殺也是有很多種的,打獵時墜馬而死,強搶民女時死在民女肚皮上,與名士聚會飲酒過度而死,或聚會時吸食五石散藥發而死,甚至在外遊玩感染瘟疫而死都是非常好,波瀾不驚的死亡方式。
可魏越不出門,出門就帶著精銳親兵,誰敢這麼光明正大的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