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三日,在臨汾城北與白波穀比鄰而建的漢軍水寨,駐守此處的楊奉站在營中箭塔遠眺北方,滿營軍士披甲飽餐,等候出擊命令。
一股韓暹部白波軍自前日從白波穀西麵穿插向北,企圖掐斷魏越部最新一批補給。
為預防魏越率兵保護,韓暹自冀亭率兩萬列十餘裏寬的陣勢壓向臨汾,南麵胡才分別部搶占西嶺,從背後威脅魏越所在的西嶺北側據點,而胡才率本部萬餘人進逼古隘口;東麵絳邑的李樂部也出兵來攻,與虎步營相持於野。
臨汾城作為全軍退路以及防守態勢的核心所在,已在第一時間內開始動員各種力量,臨汾守將及副將由桓典、孟陀兩個人擔任。
張讓、何進以及蔡邕都不是激進派,這是彼此合作的最大基礎所在。故桓典、孟陀兩人分頭行事,以期最高速的完成各項準備,桓典去尋衛仲道準備動員城中避難的河東豪強、百姓和降軍,而孟陀則先一步去降軍營施行恐嚇,以便於後續招撫。
哪怕如今形勢危急,桓典、孟陀也幹不來當初酸棗河灘降軍營裏魏越、黃蓋那樣的酷烈整編工作。隻能采取一種相對平和的手段從降軍中遴選一小批人物先行試用,再說其他。
就這幾日時間內,衛仲道憑著河東衛氏的招牌,集合零散的豪強、寒門子弟混合號召來的流散災民、輕俠劍客組成了一支近千人的隊伍。
桓典徑直而入,得聞緊急軍情的衛仲道正在院落中披甲,周圍破敗的院落之中其所部也進行著武裝,急忙之中人聲鼎沸多有混亂。
院落中,蔡琰頭發梳編成一團以青巾紮住,發飾、衣裝風格幹練,腰懸一口劍為衛仲道紮著背後青色束甲絲帶,受左右氣氛影響,蔡琰咬著下唇麵色略略發白,卻不做言語。
桓典語速輕快說完城中情況,最後一臉糾結:“務必要說服降軍,且不能出現再叛之人,否則降軍餘下大部必然遭到嚴懲,而河東從賊之人勢必與我軍水火難容不共戴天。”
衛仲道十分清楚這批城中降軍的重要性,在外無援兵的情況下,如何在最短時間內整編、恢複這批降軍就成了魏越破局的關鍵。
他也清楚桓典不願意做無端殺戮,可如果這支降軍辜負了魏越的期望,在軍隊不得已北撤的時候這批降軍就成了隱患。放不得,又不能帶著行軍,那麼隻能殺了了事。如此一來,白波軍上下同仇敵愾,高漲的複仇情緒會加大漢軍與河東的損耗,大量青壯人口因戰爭死亡或傷殘,十分不利於河東今後的休養。
可他還是有些難以確信,雖說魏越這些年的履曆都是血染的,可衛仲道不覺得魏越是個嗜殺的人,雖然對他並不熱情……故,衛仲道稍稍沉默,低聲問:“桓公,河東局勢敗壞時,莫非武都侯真會做那等事?”
桓典沉吟不語心中略略不爽,城中的降軍隻會在漢軍撤離是起哄造亂,可能會因為各種原因消失,怎麼能說是魏越授意屠殺呢?
蔡琰感到手心有些涼,輕輕握拳,抬眉看桓典道:“桓公,賊軍三路而來不下十萬之眾,師兄那裏可有辦法?”
“老夫此前並未與揚祖共事,故不知此戰勝機幾何。不過城中留守及傷員情緒平穩不見哀色,多以為此戰能勝。”
桓典說著眨眨眼,補充道:“自破賊酋胡才部前軍時,揚祖使了攻心之計,意圖瓦解賊軍戰意。隻是河東殘破千裏荒蕪,糧秣嚴重依賴於太原,使得糧道成了短處,為賊所乘。”
蔡琰扭頭看一眼衛仲道,見他持續深呼吸還在給自己鼓氣,不由心中輕歎,別說和早熟的魏越、顧雍相比,就是和她比起來,衛仲道明顯更像一個沒長大的童子。
如今衛仲道身為一營雜兵領袖,竟然當眾露出底氣不足的樣子,豈不是在壞事?和越發冷肅的魏越比起來,軍隊之中明顯不需要活潑的個性、天真和真實的表情,甚至不能有多餘的語言。
她又鼓勵了衛仲道幾句,以便安撫其情緒,隻有一個穩重、信心十足的河東衛氏家主,才能有效震懾住俘虜……也就是降軍。
魏越對河東的俘虜格外優待,沒幾個人會認為是因為魏越祖籍河東。
哪怕魏越本人是河東豪強出身……這樣就更不可能對家鄉叛亂從賊者予以姑息。
大多數人不需要去探究魏越的真實想法,因勢利導,大局所需之下,魏越能穩住河東局勢,不使其繼續敗壞就是功勞。所以河東降軍是一股重要的籌碼,這也是魏越將俘虜強硬定義為降軍卻沒人反對的重要原因所在。
俘虜敵軍與陣斬敵軍的功勞是差不多的,但逼降敵軍又是另一種計算方式。降軍,俘虜,是兩種政治身份,戰場上有潰兵投降嚴格定義來說是俘虜,降軍是雙方有組織有基本人身保障的投降。降軍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可以直接成建製拉上戰場的,因為他們是一支改變立場的軍隊,不是俘虜。
不同於效忠上級的尋常軍隊,太平道思想鼓動起來的黃巾降軍是不能直接釋放或改編的,這就是此前朝廷頭疼的問題所在。不是俘虜是降軍,所以殺不得,可因太平道思想又放不得,隻能圈起來不予作為,看著這批降軍在饑寒、疾病中死去或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