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殷深吸一口氣鼻音重重點頭,麵帶喜色:“是,魏揚祖乃陳留蔡大家門下高足,如今於北軍曆練,某恰好與之同僚奉公。故而這七經之事,也多與魏揚祖探討,收獲甚多。”
這下韓約雙目綻光,就連周圍其他聽到這句話的士子都閉口,看了過來等待下言,韓約左右看一眼,問出眾人心聲:“不知這位蔡大家高足,如今可在近處?”
遊殷搖著頭,麵帶愧色:“魏揚祖初入京畿,恰好今日休沐,正要暢遊京中。至於七經之事,魏揚祖入職北軍前,就與議郎會稽韓公檢校七經,對於七經碑文,可謂是熟記於心。”
一旁張既感慨道:“能拜入蔡大家門下,想來此人必有特異之處,隻恨不能當麵請教。”
韓約也是一臉遺憾,又問:“那適才,遊兄口中所謂的楷書,又是何說法?”
提到這個,遊殷麵綻微笑,侃侃而談:“幾日前與魏揚祖談及此事,當時以為七經所用正字乃是‘八分書’,魏揚祖卻說蔡大家早已超脫八分書局限,自成格局。其人誇下海口,說蔡大家之字將成當世文字之楷模,並以楷書稱之。”
說著換口氣,遊殷繼續說:“魏揚祖言下之意,乃是蔡大家所書文字不需七經標榜,光是這字,就稱得起萬字楷模!”
韓約扭頭去看,緩緩點頭道:“字字方正,盡備各家法度,皆取其長不見其短,又字字渾圓如一,當真神妙!若此書稱不得楷,那還有什麼能擔得起萬字楷模之稱?”
“哼~!”
一聲冷哼傳來,韓約循聲看去見是一昂首少年,這少年一襲素絹花袍十分精美,韓遂抱拳:“莫非少年郎另有高見?”
“高見談不上,某沛國郭援。”
郭援連自己的字都懶得說,斜眼打量遊殷見這人不似嘩眾取寵之人,就說:“魏揚祖何許人也?某近日入京以來交遊廣闊,卻未聞陳留蔡大家門下有名如魏揚祖者。倒是吳郡顧雍顧元歎,名、字皆為蔡大家所授,如今年十六已名動京中,數日前有幸與顧元歎同席,此人儒雅淳厚少年老成,有長者之風。最令某家稱奇的是,當日我等請教於顧元歎,顧元歎竟從七經正字拓片中悟出‘正字章草’,真不愧蔡大家衣缽傳人。”
他語氣平淡,仿佛敘說一件小事似的,見遊殷麵赤要開口,郭援不願陷入無意義的爭吵,抬起右手指著旁邊抱團討論的一眾士子,這些士子無不是衣著刺繡絹袍,一個個人靠衣裝,看著就知出身不凡:“我等數日前皆與顧元歎同席而坐,若蔡大家門下有魏揚祖此人,那此人該與顧元歎一同入京。為何不與顧元歎同在?為何顧元歎又不曾於我等提及此人?依小子淺薄之見,非是這位遊先生嘩眾取名,而是蒙受魏揚祖誆騙。”
眾目堂堂之下,遊殷有心反駁,突然想到一點,突然麵色發白,觀其神色變化不似作偽,周圍士子恍然,可能真是被騙了。
不過從這人口中吐出的‘楷書’一詞,描述蔡邕正字倒也貼切。
失魂落魄,遊殷縮在袖中的拳頭緊握,指甲嵌入肉中,滲出血液,他可能真的被騙了。
如果魏越是蔡邕的弟子,為什麼在如此緊要的關頭卻去封閉的軍營裏曆練?而不是如顧元歎那樣在京中交遊、積攢名望、人脈?
魏越離奇的舉動,讓遊殷想相信魏越,想相信自己的判斷,都缺乏有力證據。連自己都無法說服,又如何能說服郭援,說服在場之人?
韓約瞥到遊殷袖中瀝下的血滴,上前低聲勸道:“遊兄,那位魏揚祖能言中蔡大家字中精義,本就出奇,豈可以常人視之?何況,蔡大家當世神人,其門下有特立獨行之輩,也分屬正常。說不得,那魏揚祖真是蔡大家門下高足。”
趙戩、張既也出言相勸,遊殷神色又是一變,神色愧然,咬牙低歎:“魏揚祖當世奇士也!某才想起,此人手中有七經正本,俱是楷書!適才一時遺忘卻質疑魏揚祖品性……大謬也!”
說著淚水從臉頰兩側淌出,略帶哽咽:“懷愧疚之心,該何等無恥,才能厚顏攀附皎皎奇士魏揚祖!”
淚眼看著一旁張既,又扭頭看看趙戩,遊殷聲音枯敗:“魏揚祖不重虛名而精於務實,射聲部鮑司馬早有論斷,可笑愚兄今日才知!若魏揚祖知我如此,恐怕也會一笑了之!”
說罷,遊殷一把解了束發赤幘,散發覆麵以示無臉見人,登上驢車取紙研墨,張既、趙戩相顧無言,隻能上去協助。
一旁韓約看著也是感慨不已,轉身離去找其他士子一起討論,他偶遇了結伴而來的議郎曹操、太學生蔡瑁,也聽到了另一位議郎陶謙關於七經正字的看法。
被免官的前幽州刺史劉虞、司徒楊賜的掾屬孔融、禦史劉岱等人也在其中,自己上司的上司涼州刺史梁鵠也在眾人包圍之中,最讓韓約驚奇的是袁紹也來了。
因黨錮原因屢屢拒絕朝廷征辟的袁紹就在京中生活,此時的他前呼後擁備受士子推崇,韓約擠都擠不過去,更別說聽袁紹關於七經正字的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