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七經盛事(1 / 2)

次日,魏越一襲漿洗半舊的肥袖儒袍,腰懸長劍漫步在大街之上,姿態出塵,以一種見證者的態度觀察著雒都風物。

還不到辰時二刻,皇城外東南角太學處,已人滿為患,道路之上各地士子駕馭來的驢車、牛車一輛接著一輛,可能因為牲畜受驚亂跑,竟然發生了堵車事故。

皇城南麵城牆最高大、顯目的城樓在平城門上,這座城樓中虎賁郎王越衣袍嶄新,他右手負在背後鮮紅披風下,左手壓在左腰劍柄上。似乎垂目假寐,不時又輕輕扭頭觀察左右、東西。

他的視界中,皇帝劉宏身著便服,雙手負在背後牽著一條短腿、圓頭兩隻眼珠子黑漆漆水汪汪的巴狗,這條巴狗頭戴進賢冠倒是能老老實實蹲坐在那裏,隻是管不住左右張望的腦袋。

靜靜望著東南方向的太學、碑林與那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車隊,劉宏負在背後的雙拳暗暗捏緊,對身旁張讓道:“此事足以留名青史,韓說等人有功,合該敘升。”

張讓麵頰消瘦敷著粉,頭戴遮住兩耳的卻非冠,微微躬身問:“是否按著規矩來?”

言下之意,就是升這些人的官,要不要收升官的手續費。

劉宏搖頭,敗興道:“這些大儒,有錢也裝窮,索性免了。”

這下張讓不幹了,愁眉苦臉道:“至尊,京裏並無兩千石空缺。”

“總有些官位是空著的,實在擠不出,一些老臣操持公務也辛苦,不妨安享天倫之樂。”

劉宏這句話說完,張讓急忙做恍然狀,進言道:“至尊,少府官位未有限製,可以多增幾員。”

有道是人老心不老,不因年老而花錢買官的人比比皆是,如果這麼匆疾的將這些人趕下去,恐怕以後的生意就難做了。

劉宏看也看了,想吩咐的事情也吩咐到位了,便牽著巴狗腳步悠閑,沿著通往南宮的複道(天橋)離去,王越正要邁步跟上,可看到跟在皇帝身後那道豐腴身姿,他又下意識駐足,落後兩個班位後才跟上。

回到南宮王越正準備換值時,那道讓他會下意識握緊劍柄的豐腴身影裹挾撲麵香氣而來,站在王越麵前開口:“至尊差遣妾身看望史侯,虎賁郎王越隨行護衛。”

站在王越麵前的女子身材高長又豐腴至極,麵上敷著脂粉,沿著唇線塗著對稱、鮮紅的櫻唇,嫵媚夾雜冷豔,而那雙明亮眸子透著幹練。這個女子正是皇帝劉宏的乳母,王越的老鄉,來自幽州右北平郡的程夫人。

皇帝之前的幾個子嗣出生沒多久便先後夭折,何氏生下劉辨後擔心重蹈覆轍,便寄養於宮外史姓道人家,宮裏宮外暫時以‘史侯’稱呼這位皇長子。自何氏成為皇後以來,這位史侯已然是嫡長子。奇怪的是,至今沒有獲得太子儲君身份。

王越稍稍後退半步,拱手俯首,表態:“虎賁郎王越聽命。”

程夫人上身前傾壓向王越,雙眸掠過王越寬闊胸膛,語腔惋惜:“虎賁壯士兮,奈何鼠膽。”

周圍當值的其他虎賁郎紛紛扭頭看向他處,宮廷之中最擅長殺人的不是皇帝,也不是趙忠、張讓,而是這位程夫人。

七經碑林前五尺處紮著一道柵欄,遊殷雙手抓在柵欄上,頭卻伸進柵欄盡可能近的觀摩七經正字,刻碑打磨光滑,所刻字跡皆塗朱漆,故而字跡也是明亮平滑,看不出雕琢痕跡,宛如天生。

這樣把頭伸進柵欄的士子比比皆是,引動士子爭議的不是這官方七經與古、今兩派經文上的衝突之處,而是蔡邕的字。

“果如魏揚祖所言,陳留蔡大家所書正字,可謂天下文字之楷模!書寫正字之法,或許也會如魏揚祖所言,被稱之為楷書!”

遊殷拔出腦袋,兩手分別搭在兩位朋友肩上,神情激動麵色泛著紅潮:“德容、叔茂,七經正字真乃無價之寶,一字千金也不為過!”

同縣人張既一襲漿洗脫色,看著泛白的帛布衣袍,側頭看著碑上赤色正字出神,隻是附聲感慨:“楷書……楷書!”

同郡人趙戩努著嘴,回應遊殷時不斷扭頭看石碑,大有將石碑吃掉的勢頭,連連感慨著評價:“如蒙神授!如蒙神授!”

身側一名士子也開口:“所言甚是,蔡大家學究天人,終有脈絡可循;可這一手脫俗正字,非神人夢中傳授而不可得也!”

這人說著拱拱手,兩撇淺短八字胡在上唇抖著自我介紹:“某金城小吏韓約字文約,借公務之機入京瞻仰七經正字。”

“某京兆長陵人趙戩字叔茂,尚是白身。”

“某左馮翊高陵人遊殷,目前供職於北軍,不便細說還請韓兄見諒。”

見兩人先後自薦,張既也坦然介紹:“與韓兄同為小吏,比不得韓兄金城小吏,小弟張既字德容乃高陵微末小吏。”

韓約一一拱手,他孤身一人入京正缺少討論的夥伴,剛才聽遊殷言論不同於側近之人,故而開口結交,為的還是一起討論,故而直入正題:“適才聽遊兄提及魏揚祖之名,似乎極為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