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積累需要突破,往往是一個概念的問題;文化上也是,這種率先提出概念的,比積累更為重要。
自知犯了大錯的顧雍甚至不敢找陸駿進行解釋,更不敢找一向喜愛魏越的韓說求救,而是來找為人公允的盧植,盧植還沒聽完就瞪目,強忍著聽完後吐出兩個字:“筆墨。”
這可幸苦了盧慎,取來筆墨紙硯不說,還平白被盧植瞪了幾眼,瞪的他渾身不自在,垂著腦袋仿佛犯錯的是他似的。
盧植挽袖捉筆,輕轉筆鋒使之含墨均勻、飽滿,隨後扭動手腕筆鋒靈動,一行字跡一氣嗬成。
看著這行字,盧植眉頭皺的更深,蘸墨後又是一行字跡寫成,這下他停筆靜視,麵容無情而嚴肅。
一旁盧慎探頭看著,不由幹咽一口唾沫,縮回腦袋去看顧雍,眼神複雜難以說清。他想起了魏越,錯過這個得到蔡邕真正傳承的少年,不由心中懊悔。
顧雍深埋著腦袋,不敢看盧植的舉動,更不敢看盧植的臉色。
盧植緩緩放下筆,吐出一口濁氣,開口卻非顧雍預料的斥責,而是深深的不解與遺憾:“伯喈啊伯喈,你這又是何必!”
“盧公救救小子!”
顧雍抬起頭看一眼盧植,一臉懊惱又垂下頭:“小子無狀,一時恭維之下奪了揚祖心血……自知犯下大錯惶恐萬分心緒雜亂,還望盧公指點挽救之術!”
“我若是魏揚祖,必殺你泄恨!”
盧植恨聲忿忿而言,這種學術上的盜竊比學術造假、古今兩派無意義的鬥爭更為可惡,盯著顧雍,吐字渾厚如錘擊打在顧雍心田:“魏揚祖不殺你,天下士子也會誅你顧雍顧元歎之名!為保家門名望,蔡伯喈、顧氏必然將你掃出門楣!朗朗大漢萬裏之地,將無你顧雍顧元歎立錐之寸土!”
“盧公救我!小子絕非有意為之!”
顧雍深深頓首跪伏在地,一旁盧慎見了也心生不忍,開口:“父親,元歎兄絕非有意,實乃身不由己。”
盧植搖頭:“此非我能救,即便能救也無心援手。”
他也躊躇,隨後改口道:“你所懼有二,第一是愧對魏揚祖;其二是擔憂魏揚祖氣憤揭發於你,使你身敗名裂。若魏揚祖不追究,此事自然無虞。”
顧雍深深埋著腦袋不敢答應,盧植說的簡單也正確,解決問題的關鍵就是魏越。可顧雍深深的知道,他搶走魏越的到底是什麼!
一個七八歲時就能忍受離家之苦,追隨蔡邕過顛簸流離生活的人,其心中所求、所肩負的宗族使命無非就是名望。魏越急需名望,這是顧雍拜入蔡邕門下第一天就知道的事情。魏越需求名望,為的是宗族,這也是顧雍所知、並理解。
他眼中魏越為了宗族發展可以吃盡各種辛酸,這回入京連師妹蔡琰都能忍痛割舍……如果得知他顧雍搶走了‘正字草書’,無法當眾挑戰擊殺他顧雍為自己正名,也會用強弩暗殺他以解心頭大恨!
見顧雍賴著不走,盧植的確為難,如果放任‘正字草書’一事鬧起來,成為七經盛事的汙點不說,也會徹底敗壞蔡邕的名望,並同時毀掉魏越、顧雍的前程。哪怕你再有才華,你卻搶奪同學的心血;哪怕你再有才華,因同學搶奪你的心血不願忍讓而翻臉……那說明這是師門教育的問題,你二人也有道德、人性上的問題。
猶豫再三,盧植道:“老夫雖為外人,算起來也是你與揚祖的長輩,故而此事老夫不能昧心偏袒於你,更不能威逼魏揚祖。”
顧雍純粹就是一副任你處置的態度,跪在那裏一言不發,反正他和魏越是蔡邕托付給盧植看管的。
頗為頭疼,盧植繼續說:“此事鬧起來,誰是誰非並不重要,不論是誰都討不得好處。魏揚祖少年老成,若陳述厲害,償以厚利,想來魏揚祖會以大局為重。當然,你與揚祖之間,從此將成路人。”
見顧雍還不表態,盧植索性起身,甩袖而去。
盧慎起身跺跺腳,長噫一聲:“噫~!元歎兄,這叫個什麼事!”
說罷緊跟著離去,徑直來到盧植寢室,寢室中盧植今年剛出生的兒子盧毓(音育,毓有生育的意思)正哇哇哭著,盧植一臉不快擺著手,乳娘將盧毓抱到別室。
見盧植氣憤難消,盧慎試探著問:“父親?”
盧植眼珠子轉過去炯亮炯亮,見盧慎閉口神色悻悻,盧植不由輕哼一聲頗有不屑之意,盧慎還當是不屑顧雍,卻聽盧植道:“魏揚祖得蔡伯喈神髓,顧元歎得蔡伯喈精髓,再有一子能得蔡伯喈衣冠,蔡伯喈此生無憾,雖死猶生!兩相對比,老夫豈能不慍?不惱?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