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韋伯被開除了。迪特爾現在又記起了那件事的細節:公路上出了一次交通事故,當時聚集了很多人,韋伯在驚慌失措中開了槍,旁邊一個看熱鬧的人被打死了。
迪特爾已經有十五年沒見過他,但他能猜到韋伯是怎麼一步步向上爬的:他加入了納粹,成為一名誌願組織者,靠他的警察培訓經曆申請加入蓋世太保,得以在苦難深重的二流貨社團裏迅速攀升。
韋伯說:“你來這兒幹什麼?”
“代表陸軍元帥檢查你們的安全措施。”
韋伯兩眼一瞪:“我們的安全措施很好。”
“就一個香腸工廠來說還可以。看看你周圍這些。”迪特爾揮手指了指小鎮的廣場,“如果這些都是抵抗組織的人,那會怎麼樣呢?他們可以在幾秒鍾內拿下你們的警衛。”他指著一個在衣服外麵穿了件輕便的夏季外套的高個子姑娘,“如果她在外套下麵藏了一杆槍呢?如果……”
他突然停住了。
他意識到,這些絕對不是他為了說明問題而胡亂編織出的想象。他的潛意識已經看見廣場上的那些人正在展開,形成一個戰鬥編隊。小巧的金發女郎和她的丈夫已躲進酒吧。教堂門口的兩個男子轉移到了柱子後麵,穿夏季外套的高個子姑娘,剛才還在盯著一家商店的櫥窗,現在已經站在迪特爾那輛車的陰影裏,迪特爾看到她的外套衣襟一展,讓他驚訝的是,眼前的一切讓他的想象成了預言。那外衣下麵是帶著對接槍柄的衝鋒槍,抵抗組織最喜歡這種槍了。“我的上帝!”
說著他就伸手去掏他的外衣口袋,這才想起自己沒有帶槍。
斯蒂芬妮在哪兒?他四下巡視,頃刻之間幾乎慌了手腳,但她就站在他的身後,耐心地等著他與韋伯說完話。“趴下!”他大喊一聲。
接著就是一聲巨響。
03
弗立克站在體育咖啡館門口,踮起腳尖越過米歇爾的肩膀往外看。她十分警覺,心跳得很快,身上的肌肉緊縮著,準備投入行動,但她腦子裏的血液冷得像冰水一樣,緩慢流動,她觀望著,冷靜超然地估算著一切可能。
眼前有八名警衛,兩個在大門口檢查通行證,門的內側也站著兩個,還有兩個在鐵欄杆後麵巡邏,最後兩名站在通往城堡寬大入口的那段台階頂部。不過,米歇爾的主力會繞過大門。
教堂建築較長的北端形成圍繞城堡底座的一部分圍牆,北麵的耳堂朝向停車場方向有一個幾英尺的凸起,那裏一度是觀賞花園的一部分。在舊政權時代,伯爵擁有單獨的個人通道通往教堂。在耳堂的牆上有一個小門,一百多年以前這道入口就被木板封死,塗上了灰泥,直到現在還是這樣。
一個鍾頭以前,一位名叫加斯東的退休采石工已經進入空無一人的教堂,在那道被封死的門口底下小心地安放了四根半磅重的黃色塑膠炸藥管。他插上雷管,把它們連接起來,好讓它們同時爆炸,又加了一個用按壓柱塞引燃的五秒鍾長的導火索。隨後,他把從自家廚房裏拿來的爐灰蓋在上麵,以免引人注意,又搬來一隻木椅子放在門口作額外掩護。這番工夫讓他滿意,隨後他便跪下來對天祈禱。
幾秒鍾前教堂的鍾聲已經停止,加斯東站起來,幾步從教堂的中央走進耳堂,用手指壓下了柱塞,然後馬上閃到一邊的角落裏。爆炸撼動了哥特式門拱上幾百年的塵灰。但他做禮拜的時候耳堂裏一個人也沒有,因此沒有傷到任何人。
爆炸的巨響過後,廣場上沉寂了好一會兒。所有人都僵住了,無論是城堡門口的警衛,沿著圍欄巡邏的哨兵,還是那個蓋世太保少校,或是穿著尊貴的德國人和他那漂亮情婦。弗立克既緊張又擔心,她隔著廣場瞭望鐵欄杆裏麵的動靜。停車場上有一個17世紀的花園遺址,一個用石頭砌成的噴水池裏有三個嬉戲的小天使,渾身長滿青苔,以前水就是從這兒噴出來的。在幹涸的大理石碗周圍停著一輛卡車、一輛裝甲車、一輛塗成德軍灰綠顏色的奔馳轎車,還有兩輛黑色的“前驅”式雪鐵龍轎車,那是駐紮法國的蓋世太保最喜歡的座駕。一個士兵正在給一輛雪鐵龍車加油,他用的氣泵就放在城堡的一扇大窗子前麵,看上去不太協調。幾秒鍾內什麼動靜都沒有。弗立克屏住呼吸,等待著。
十個全副武裝的戰士混在進入教堂的會眾之中。牧師本人並不是抵抗運動的同情者,因此沒有人通知他,想必他會很高興看到這麼多人前來參加晚禮拜,甚至會覺得有些不正常。他或許納悶天氣雖已轉暖,但為什麼不少人卻還穿著夾外套?不過,經曆了四年的艱苦日子,不少人的穿著已經變得稀奇古怪,有的男人沒有外套,就可能會穿一件雨衣去教堂。現在,弗立克希望牧師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就在眼下這會兒,那十個戰士會跨過他們的座位,亮出他們的槍,衝進剛剛炸開的那個牆洞。
終於她看見他們出現在教堂的另一端。這些穿戴破爛的雜牌軍衝過停車場,朝城堡大門衝去。弗立克的心狂跳起來,又是驕傲又是恐懼。他們重重地踩踏著滿是塵土的泥地,緊握著手中的各類武器——手槍、左輪手槍、步槍和衝鋒槍。射擊還沒有開始,他們要盡可能接近建築物,然後再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