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爾也在看著他們,他嘴裏哼哼著,像呻吟又像歎息。弗立克知道他也跟自己一樣,既為他們的勇敢無畏驕傲,也為他們的生命安危擔憂。分散警衛注意力的時刻到了。米歇爾舉起了他的步槍,那是一支李恩菲爾德四號I型,抵抗組織把它稱作加拿大步槍,因為許多都是加拿大製造的。他舉槍瞄準,勾緊鬆弛的兩級扳機,射擊。他熟練地推拉槍栓,這樣武器就能立即再次射擊。
槍聲打破了廣場上的靜默。門口那邊,一個警衛大叫一聲跌倒在地,弗立克感到一絲惡意的快感,這下就少了一個朝她的同誌開槍的家夥。米歇爾這一槍也向其他人發出了開火的信號。在教堂門廊上,年輕的貝特朗連開兩槍,聽上去像鞭炮一樣。他離警衛太遠,手槍準確性不夠,結果任何人都沒打中。在他旁邊的阿爾伯特拉開一顆手榴彈拉環,把它扔過高高的欄杆,落到院子裏麵,手榴彈在葡萄園裏爆炸,可這隻不過炸起了一片藤蔓枝葉。弗立克氣得真想朝他們喊上兩句:“開槍可不是為了製造噪音,你會暴露自己位置的!”可是,隻有最為訓練有素的隊伍才能在開火後保持克製,理智行動。躲在跑車後麵的吉娜維芙這時也開了火,她的司登衝鋒槍發出的嗒嗒聲震耳欲聾。她的一通射擊起到了效果,另一個警衛也倒下了。
德國人終於采取了行動。警衛們躲到石柱後麵做掩護,或者趴在地上,抬起他們的步槍瞄準。蓋世太保的少校從槍套裏拔出手槍。那紅發女人掉頭就跑,但她那雙性感的高跟鞋在鵝卵石上一滑,將她摔倒在地。他的男人一下子伏在她的身上,用自己的身體保護她,弗立克知道自己猜對了,他的確是一名軍人,就地臥倒比亂跑更安全,普通百姓不明白這一點。
哨兵開槍了。幾乎在同時,阿爾伯特被擊中了。弗立克見他蹣跚著,用手緊緊捂著自己的喉嚨。一枚正要投出去的手榴彈從他手裏滑落。接著,又一輪射擊擊中了他,這次打在了他的腦門上。阿爾伯特像一塊石頭一樣跌落在地。弗立克頓時心中湧起一陣悲痛,她知道,今天上午出生的女嬰現在已經沒有了父親。在阿爾伯特旁邊,貝特朗看見一顆龜殼手榴彈在教堂門廊那段歲月磨蝕的台階上滾過。他猛地向門口撲去,手榴彈隨即爆炸了。弗立克等著看他再露出頭來,但什麼也沒有看見。她既心疼又焦慮,不知貝特朗是死了還是受傷了,也許隻是昏過去了。
在停車場那邊,從教堂出來的那個小隊停止奔跑,他們掉頭向其餘六個哨兵開火。靠近門口的四個守衛處於院內和外麵廣場兩個方向交叉火力中,在幾秒鍾內就被全殲,隻剩下城堡台階上的最後兩個。米歇爾的計劃有了效果,弗立克看到了希望。
但就在這時,樓內的敵軍部隊已有足夠時間拿起他們的武器,衝向門和窗口,開始向外射擊,再次讓戰局變得無法預料。
現在,一切都取決於他們有多少人。
幾分鍾內,槍彈雨點般爆發出來,讓弗立克無法再數下去了。接著,她絕望地意識到城堡內部的火力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至少有十二個門和窗戶同時在向外射擊。從教堂裏出來的那些戰士,本應該衝進建築內部,現在卻被迫撤到了停車場,躲在車輛後麵。看來,安托瓦內特對駐紮兵力的估計正確,軍情六處則大錯特錯。軍情六處估計的是十二個,但抵抗組織至少打倒了六個,而現在還有十四個在射擊。
弗立克惡狠狠地咒罵著。在這種類型的突擊戰中,抵抗組織隻能以突然而壓倒性的猛烈行動奪取勝利。如果他們不能立刻擊垮敵人,那很快就會遇到麻煩。時間一拖下來,正規軍隊的訓練和紀律性就開始發揮作用。最後,正規部隊總是能夠在持久性的衝突中獲勝。在城堡的上層,一扇17世紀的大窗被砸開,從那兒伸出一挺機槍,開始朝下麵射擊。由於它的位置高,轉瞬之間,停車場上的抵抗戰士慘遭屠戮。弗立克揪心地看著一個又一個男人倒在幹涸的噴泉邊,鮮血淋漓,直到最後隻有兩三個人還在射擊。一切都完了,弗立克絕望地想。他們因寡不敵眾而失敗。一股絕望的苦澀湧上她的喉嚨。
米歇爾朝著機槍的位置開火。“我們想辦法從地麵幹掉那個機槍手!”他說。他環顧廣場周圍,目光越過建築物的頂部、教堂的鍾樓和鎮公所的頂層。“要是我能進鎮長辦公室,就能瞄準射擊。”
“等一等。”弗立克嘴唇發幹。她阻止不了他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盡管她很不情願他這麼做。但她要為他創造機會,清除障礙。她用盡氣力大聲喊道:“吉娜維芙!”
吉娜維芙轉身看著她。
“掩護米歇爾!”
吉娜維芙用力點了點頭,接著便從跑車後麵衝出來,向城堡的窗戶射出一排子彈。
“謝謝。”米歇爾對弗立克說。隨後他從隱蔽處跑了出去,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穿過廣場,跑向鎮公所。
吉娜維芙繼續往教堂門廊跑去。她的子彈分散了城堡裏麵那夥人的注意力,米歇爾趁機穿過廣場,毫發無傷。但緊接著,弗立克感到在左側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她朝那個方向望去,看到蓋世太保少校緊貼在鎮公所的牆邊,用手槍瞄準米歇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