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以後,屬於他個人獨特的作品風格得以成熟,從最初色彩濃鬱的創作逐漸轉向雅致、平淡。梁銓近幾年的新作,其畫麵越發古雅,呈現出空靈深邃的視覺特征。
雖然,他采用的不是毛筆,但藉由紙墨的可塑性,在新手法、新觀念上達到中國傳統筆墨的意味。
從另外的角度看,他的作品也實現了線條、筆墨與留白的中國繪畫方式。線條是拚貼形成的宣紙的邊緣,同樣富於可控的規律和不可控的美感;筆墨源於宣紙的暈染,除了被暈染稀釋後的墨,還運用了水彩和丙稀,甚至是茶水;中國文人畫以“空”表現“實”,一根魚線垂下來,就是一幅生趣盎然的垂釣圖。而梁銓則是以“實”表現“空”,畫麵上的紙條一般黏貼三層左右,如此繁瑣卻不會笨重。如此,梁銓的留白反其道而行之,通過“以繁馭簡”而實現留白。
化生活為禪意
在當代蜂巢藝術中心的白色展廳,梁銓的作品淡淡的、靜靜的,遠遠看著不打眼,但當你走近再走近,柔軟的張力便娓娓而來了。
立於他的作品之前,人的浮誇與膨脹立時萎頓下來。其畫麵平遠而幽微,冷靜又克製,如此抽象,卻又如此入世。什麼是入世?我理解的一種,就是可親、可感、可懷,作為個體的每一個“我”,仿佛能在畫裏找到過往的心跡和生活的影蹤。
並非隻有具象才能描摹日常幽微,抽象藝術往往更能剝開生活肌理,連同我們覺察不到的記憶氣息,都層層懸落於畫麵。
藝術家將茶水作為顏料,將宣紙裁成塊狀、條形,加以不同程度的暈染,一層一層拚貼在亞麻布上。作品的主要基調是茶色,間或某一個條塊也混以淡淡的綠、紅,或者藍;宣紙的條塊狀大體是規則的,毛坯邊搭配齊整的裁邊;拚貼時大致也還是有條理的,也有偶然的斜角或是不規則“補丁”。他的畫麵像時光,舊舊的,寸寸疊加,它們自在的停駐,好像會呼吸。
藝術的本質不是人為。畫麵一旦形成自身的構圖和感覺,就不再是藝術家主觀在起作用,而是畫麵引導畫麵。所以,他說:“我的整個創作是流動的,大的結構框架由我控製,小的細節則由畫麵自己決定”。如此,他的作品在理性上,是藝術家個人繪畫理論的實踐;而在感性上,則是天賦自然的偶然流露。
做出這樣的作品,藝術家的心性一定是非常幹淨的。
果真如此。我看到的梁銓著布衣,穿布鞋,背布製挎包,樣式都是很普通的。65歲的年紀,精神卻很好,尤其是他的眼睛還像孩子般清亮。說話不多,但一下就說到點上,時時迸出珠璣之言。
他在生活中更低調,“一個普通的糟老頭子,人們這樣看我最好了!”他說。這話不是裝腔作勢,他把自己看得很低,卻把藝術走得那麼高。
平時裏,他很少吃肉,一天兩碗青菜,主食就吃麵條和米飯。他沒有專門的工作室,一般都在家裏搞創作,特別大尺幅的作品,才借朋友的畫室一用。他的鄰居們也不知道他是畫畫的,有時看到他搬個畫布進屋,或者看到被包裝好的畫被車拉走,沒人知道這些畫都是去參加重要展覽的。
梁詮在圈內同樣低調,他幾乎不接受任何采訪。這次能采訪到他,也正是趕上他的展覽,但也是就展覽本身來談談作品,他從來不願談他自己。采訪梁先生之前,我曾發短信與他確定采訪時間,他的回複很平易,一句“我不是名人,像個朋友隨便聊聊就好了”,更見為人淡然。
他的生活和創作都是低碳的。“我很少吃肉,見不得殺生,越老心越軟,現在連‘動物世界’都不願看。其實誰都知道,人類社會更殘酷,但總是希望這個世界更好一些。”由於人的欲望的膨脹,他更加追求文人畫裏那種平淡悠遠,好與這個喧鬧的世界保持距離。
觀梁銓其人其畫,真是越往高處走,品質越澄明。他性情和氣,作品看不到一絲反抗,卻保持獨特的智慧與純粹。他沒有苦心經營的企圖,隻是很自然的遵照內心,把他喜歡看到、希望看到的,拚貼在他的畫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