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愣,抬頭看他,似乎並沒有明白他在說什麼。
“關於我的事情……”由斯嗬出白氣:“不上報貴國也沒關係?”
少年重新低下頭,將弄好盛著藥水的藥缽遞給他,“我沒有接到這樣的命令。”
“那為什麼要救我?”
由斯實在不明白眼前的少年,他難道不知道救自己就是叛國罪嗎?
少年垂下清澈的眼簾,帶著莫名的沉默和哀傷。
“你的意思是不救你比較好嗎?”
由斯被他話裏的哀傷給震驚了,吃驚回望他,卻見他仍然是麵無表情,看不出有什麼哀傷,難道剛才是自己的幻覺和幻聽?
少年自顧自垂眸說道:“那樣下去會凍死的。還是說你想被拘留在納爾特蘭特?”
“留在本國接受處分嗎?”
由斯聽到這句話,身子震了一下,目光帶著被人揭穿的難以置信,垂下頭不自覺握緊了藥缽,他問身邊的少年:“你知道逃兵嗎?”
沒錯,他就是個逃兵,他從死亡的戰場上逃了出來。
“你一定是——有著什麼願望吧?”
少年低沉的嗓音,此時似乎有一種魔力,由斯露出了嚴肅沉痛的表情,思緒飄到了那場不願回想的噩夢。
“好痛,好痛,好痛,痛死了。”年輕的士兵臉上被炸毀了一半,臉上淚水嘴角的血水混在一起,斑駁滴落流淌著,破爛的軍衣上到處是血,分不清哪是他自己的,哪是同伴們沾上的。
子彈在身邊呼嘯著,硝煙四濺,還活著的士兵抬著他穿過到處是子彈火星的陣地,一邊奔竄一邊給擔架上的他打氣:“堅持住,馬上就到救護所了。”
“不要!”垂死的士兵眼角流出了淚水,他一邊嚷著一邊吐血:“不要,我要回去,媽媽,媽媽!”
“媽媽”由斯耳邊聽著自己士兵的一片哀鴻遍野,竭力嘶底的呼喚親人的聲音讓一向不敗雄獅稱號在戰場上的他也忍不住露出悲愴的表情。
這是一場慘重的敗仗,見識到那種殺不死怪物的力量,雙方力量的懸殊,讓他們沙場上的老兵也忍不住絕望。
他頭上纏著繃帶,再鐵的漢子見到這種情景也隻有悲痛如山。
他側頭咬牙忍住臉上的悲傷,猛一沉略,作出了果斷的決定。
“作戰中止!”他戴上耳麥,嘶吼著堅定下達著命令:“作戰中止,撤退!”
遠處傳來一陣地動山搖的轟然聲,火光熊熊燃燒,連天邊都燒紅了。
“大隊長!”
部下悲愴聲傳來,由斯應聲轉頭見到的就是連綿的火海,驚然睜大瞳孔,“我們退路,被截斷了!”
“啊——”無聲的驚叫讓由斯從噩夢中驚醒。
他還沒有從夢中的驚嚇緩過神來,他張大了眼睛,直直望著垂下身子任他死命抓住手臂的少年。
“很辛苦嗎?”少年問道,似乎並沒有感覺到手臂上被人用力抓著的生疼。“傷口在痛?”
由斯緩緩回過神,原來是在做夢。
他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麼時侯在睡夢中緊緊掐住了少年的手臂,他像遲暮的老人,動作遲緩的慢慢,慢慢鬆開了自己的禁錮。
就在手要離開他的身體的時侯,手卻被少年一把握住了。
“你捉著也沒關係。”少年如是說道。
由斯直視著少年的眼睛,那裏清澈見底,沒有任何的醜陋,就像少年的心靈。
他垂下的金發,或許,是溫暖的吧。
“很冷啊……”
由斯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臂,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最後的希望一樣的用力,黑發垂落下來,掩蓋了他憂傷的眼睛。
少年沉默著,為他拉了拉滑落的蓋體大衣,將由斯抱在了自己懷裏,溫暖著。
山洞外,飄著無窮無盡的雪花。
那一夜,我知道這個少年的名字叫“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