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石門坎文化的鄉土智慧(1 / 2)

石門坎文化的鄉土智慧

文化風景·畢節

作者:沈紅

曾經的

“西南苗族最高文化區”

在生態版圖上,石門坎原本邊遠洪荒之地,位於貴州接近川滇最邊緣的西北角,古時被稱作烏撒蠻的烏蒙山區腹地——生態惡劣、稼穡艱難;古來瘴癘之地,貧病交加,生計難;大霧陰雨、溝壑縱橫,行路難。到了機動車時代,石門鄉處在貴州公路網末梢,與雲南路網不銜接,退居邊緣之邊緣。

在文化版圖上石門坎曾是未開化的村落,居住著所謂晦盲否塞、結繩刻木的苗族。苗族苦難數千年,遷到黔西北、滇東北的一支稱大花苗,棲身在彝族土目的地盤上,被官府劃為尚未教化的“生苗”,處於半農奴半奴隸境地。遷來石門坎時,大花苗是漢字文盲、漢語語盲和數字數盲。

20世紀初,隨著英國傳教士柏格理的到來,一個蠻荒不馴的小村落,異軍突起,帶領苗族和周邊少數民族掃除文盲,勃興教育,風雲叱吒,成為西南苗族最高文化區。

隨著研究的深入,石門坎(苗語稱“卯嶺南”)的涵義正在不斷拓展中。我們發現它不僅指百年老校所在地那個村落,不限於目前石門鄉行政區劃範圍,而且代表一種民族發展現象、一種文明交流的象征,是以石門坎為中心的文化網――跨越貴州、雲南、四川三省行政邊界的少數民族文化社區,輻射遠近20個縣的眾多村寨,筆者稱之為“石門坎文化圈”。作為卓有成就的民族文化中心,石門坎曾領導著黔西北、滇東北、川南少數民族地區近百所鄉村學校,發育出20世紀上半葉西南少數民族地區最大的基礎教育網和鄉村宗教網絡;作為民族文字網絡,石門坎苗文也有諸多建樹,甚至跨越民族分布邊界,向彝族、傈僳族地區有效傳播。21世紀的學者們正在研究石門坎所承載的民族學、文化學、社會學和宗教學意義、發生機製和變遷規律。

精神內涵和核心競爭力

石門坎進入筆者的研究,既因為生存在那裏的苗族曾經承受的曆史苦難的深重,又因為這個苗族為主體的社區在民族教育史上獲得的成就,它是貧困社區和貧困族群謀求“跨越式發展”的早期實驗區,其特殊的發展路徑和變遷曆程,為探討中國西部發展提供了另類思路和多項借鑒。

筆者歸納了石門坎文化四個方麵的精神內涵,它們共同構成石門坎跨越式發展的核心競爭力。

其一,文化創造,雙向開放。石門坎的活力出自外來文化和本土文化的交融碰撞,以及民族社區對外對內的雙向開放與交流。最體現文化創造力的是石門坎苗文的創製和傳播,這種文字超越民族、地域的障礙構建了獨具特色的少數民族文字網絡;一所苗民學校發展壯大為鄉村基礎教育網絡;一所山區教堂發育延展為影響廣泛的鄉村宗教網絡。在特定曆史條件下,石門坎苗文的跨界傳播,幫助一些同樣缺乏民族文字的貧困族群獲得了初步文字權。

其二,苗族主體性,民族自覺。石門坎文化喚醒了貧寒的苗族子弟的主體意識和民族自覺,既體現在他們自立自強、追求卓越的主人翁精神,以及絕境逢生、救同胞於危難的共同體使命感,也體現在學校尊重教師和學生的文化選擇、信仰選擇和流動自由等方麵。

其三,以苗教苗,薪火相傳。石門坎文化和教育的自組織係統能夠吸引本土人才回歸、外部人才往來無阻,聯體共生的學校-教會網絡成為師資儲備庫,促成了以苗教苗、前赴後繼、薪火相傳的大規模教育實驗,確保這一場平民教育運動得以有序有效地展開。

其四,西部鄉村建設的向心力。石門坎曆史同樣具有鄉村建設實驗特點,它引領了一場具有西部特色的鄉村建設運動,堪與東部當年鄉村建設運動相仲伯。石門坎文化圈的擴展與民國史上東部的鄉村建設運動相比,共同之處是二者都在平民教育、社區公益設施、文化建構等方麵開展了有效實踐,其區別在於石門坎更重視苗民參與和集體行動,更具向心力,結果使苗族自己的知識分子脫穎而出。石門坎文化圈如同磁場,影響波及西南多地,為貧困村寨帶來新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