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司空見慣。要是擱中圍恐怕不行,腳底下稍微有點兒感覺,防震棚就小蘑菇似的在外頭支起來了……
陸小雨放慢車速,打開霧燈,搖上了玻璃。
對而有大貨車開過來,同樣小心而謹慎。錯車的時候那個司機探出頭來衝小雨大聲嚷,說前麵三百米有故障車,沒有打任何標誌,讓她千萬別撞上了。她說謝謝。切機很誇張地衝她笑笑,她也向司機很誇張地擺擺手。
屍是更小心地開車,於是汽車搖搖晃晃地更走不出速度。
後座上的山田修子發出了聲響,修子在說霧,說這討厭的霧。日本人管“霧”叫“きり”,寫出來都是漢字“霧”,念出來就是兩碼事了。這就像中國、日本兩國人,看著都是黑發黃皮,都是五短身材,但一張嘴,一舉手投足,就給人體味到那是倆概念,倆做派,截然不同。要不怎麼一個叫中國,一個叫日本。
修子嗔著小雨到機場沒有走高速,卻繞道走這條鄉下的小路,耽誤了事兒。小雨跟她說不是繞道是抄近道,走高速早晨十回有九回要堵車,真堵了,在上頭幹著急,想下都下不來。
修子說早知道這樣不如動用健二的飛機。
小雨說這樣的天氣,甭說飛機,連鳥也飛不起來,飛不起來的飛機就是一堆鐵,沒用。修子不再說話,她對小雨這樣直截了當的說話方式有些不習慣,但是小雨不想改變自己,她在拿錢幹活上一向順從慣了,惟獨這件事,她不想從一開始就在她與修子之間確定下一種雇與被雇的雇傭關係,盡管她每天可以從修子那兒拿到三萬日元的酬金,這對小雨來說可是一筆可觀的數字,這樣的價碼在全日本來說也難找到第二份,比她在歌舞伎町的小酒館幹一個晚上要掙得多。說到飛機,小雨知道修子的丈夫山田健二擁有一架漆成粉紅色的直升機,這位大企業的代表常常是親自駕機在東京、在日本的上空飛來飛去,這在交通擁擠的大都市,自有它的便捷,有它的不可替代,當然這也慣就了能在天上飛不能在地上走的急脾氣。去年冬天,修子的丈夫就是用這架飛機把修子和她!東北部的甲田山豚接出來的。記得那天傍晚,飛機降落到東京文京區的樓頂上,那種居高臨下俯視東京的感覺,讓人有種超越人寰的恍惚,有種極不踏實的、氣球一樣的膨服,小雨很不喜歡那種感覺。
在某種意義七可以說山田修子是小雨的朋友,修子不屬於那種閑置的、無所事事的闊夫人類型,她是一個有頭腦,有熱情,充滿活力,熱衷政治活動的婦女。自民黨?社會黨?保守黨?抑或是共產黨?小雨不知道她的政治派別,她從沒說起過。小雨不關心政治,但小雨知道修子是她所在選區推舉的國會眾議院議員,雖說網會的議員有五百多人,作為五百分之一實在不太稀罕,但國會中畢竟婦女有限,在國會大廳那一片灰喑的男眾當中,修子醒目的裝扮是其中亮麗的一抹霞光。競選議員,需要實力,修子從政的舉動與她那位頗有背景的丈夫有何瓜葛,不敢妄加揣度,從另一方麵看,一個婦女,敢在日本這個男性化十足的社會公開聲稱自己的觀點,敢與那些舍我其誰、自以為是的驕橫男人平起平坐,隻這一點便讓小雨很敬重了。
小雨是去年冬天在甲田山的小旅館遇到修子的。那天下了大雪,汽車停運,小雨陪一個“朋友”去度假,那是一個很謹慎的男人,他要求小雨和他相差一大離開,以遮人耳目。客人走了,小雨卻進退兩難地被困在小店裏,望著漫天飛舞的雪片隻是唉聲歎氣。山田修子也住在旅館裏,獨進獨出地很神秘,常有個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太太讓孫女扶著,冒著雪來找修子,在她的房間裏嘀嘀咕咕沒完沒了地說話。小雨覺著那個老太太像電影《望鄉裡的阿崎婆,旅店老板烺說那的確就是阿崎婆,一個由南亞活著回來的另一個阿崎婆。
於是小雨想,跟栗原小卷扮演的角色一樣,這個山田修子也一定是個雜誌記者,甚至她們長得都有點兒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