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3)

第二天,我冒著雨到德山去了,純陣是為去而去,根本不是為什麼照片,鬼知道鄧友梅在德山的哪兒當的勞工。德山也是濕的,我在車站的商店買了一具漂亮的狗項圈,是給賀茂買的,我總覺得讓雨淋了幾天的賀茂怪無辜的,小可憐兒似的,讓人心疼。

買了狗項圈回來不敢讓丈夫看見,將那個皮圈藏在抽屜深處,想的是天氣好了,對門遛狗的時候當著賀茂的麵交給老太太們。一定讓賀茂知道是我給它買的,我是它的朋友,這樣,再下雨時它就會吃我送給它的食物了。

小區每季度要發放裝垃圾的口袋,管理部門在每個單元貼出通知,讓各戶出人去領,過時不候。小區有間集中活動的大房子,平時鎖著,有事開門,事完了又鎖上,管理員是兼職的,平時人家有人家的工作。我去領垃圾口袋,管理員在簿上找到了丈夫的名字,他說,你們住一〇四,能不能把一〇三“檜峰之星”的也領了,這些紙口袋擱在空屋子裏會發黴。

兩捆紙口袋,捎帶的事,不存在什麼能不能的。我剛要答應,想起丈夫“少管閑事”的教導,立刻有些猶豫。管理員低著頭一邊在一〇三上畫記號一邊說,下雨天,那兩個奧巴桑是不會出來的……說著,一〇三的兩捆口袋就給我拎了過來。

不代領也得代領了,這是沒商量的事。

我打著傘,提著四捆口袋跑回單元,按對門的門鈴。想的是借這個機會進去看看,看看下雨天老太太們悶在房子裏幹什麼。半天半天山本老太太才通過門上的對講器對外麵的我有氣無力地說,是葉桑嗬?

我說,是我,管理員讓我送垃圾口袋來了。

山本說,給您添麻煩了,請暫時放在門口吧。

對方沒有開門的意思,我隻好將口袋摘在了大門外麵。

這兩捆口袋一擱又是一個禮拜。我早晨出門,口袋在兒撂著,中午出門,口袋還紋絲不動地放在那兒,就是說倆老太太一直沒開過門,真是怪人。

我擔心會出什麼事,在國內,常看到外國有的老人死在房間幾個月後才被發現的報道,宣傳部門主要是通過這樣的事來說明資本主義國家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冷漠,我不希望在我的周圍也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跟丈夫說了我的憂慮,丈夫眼一瞪說,你是有病,看電視裏的殺人事件看太多了!

我說,我總是好心。

他說,你別沒事找事。

他這個人在國外待的時間長了,心就變得冷了,除了關心自己的工作,關心自己的小家,別的一概不管不問。用他的話說,在國外人際關係簡單,不生閑氣,好像他在國內工作時同事們給了他多少氣受似的。我說,人活著,圖的是什麼,不就圖個人氣嗎,你時刻想著別人,別人才能想著你,總不能房頂上開窗戶,上炕認得老婆下炕認得鞋吧。

他說,我不跟你逗貧嘴,你在家閑一天,不遛遛嘴怕上下嘴唇長在一塊兒不是。

兩口子沒事打嘴仗,有一搭沒一搭的自是一種樂趣。

早晨,丈夫去上班。出了門又躥回來,陣咋呼呼對仍在被窩裏的我說,快起來,天上有扛!

這話也就我懂。所謂的“杠”其實指的就是彩虹,老北京的孩子管它叫“杠”。現在北京再說“枉”十個有九個已經不明其意了。但丈夫老改不過來,我真不知道他在大學裏是怎麼教人家漢語的,誤人子弟是肯定無疑的了。

穿著睡衣奔向陽台,看到海麵上一片燦爛,天不知什麼時候晴了。東麵太陽從雲端裏剛剛露頭,萬道霞光灑向平靜海麵,西麵,波光粼粼的天盡頭幻化出一條絢麗彩虹,從南向北,橫貫長空,像一道七彩的門,將這邊的山和那邊的海連結起來。彩虹隨著雲彩的飄蕩在移動,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幾乎就到了我的頭頂,我就要從彩門下邊鑽過去了……我高興得大聲叫起來。

賀茂在草坪上也使勁地汪汪,它沒見過這個,它也很興奮。我看見旁邊的草坪已經被收拾得幹幹淨淨,那些發麵餅,那些麵包都不見了蹤影,賀茂的食盆裏放著一粒一粒的狗幹糧。

彩虹轉瞬即逝,就像它的突然出現,一回眸的工夫便已不知蹤影。太陽從雲彩裏鑽出來,照得天地一片輝煌;淡淡的霧從山腳下騰起,輕柔地沿著山麓鋪散開來;一種叫不上名字的麻色鳥兒,仰著小腦袋像誰要把它殺了一樣,拖著長聲地尖叫著;一隻大尾巴的鬆鼠從樹上出溜下來,匆匆忙忙地鑽進了草棵……海麵上吹過來很爽利的風,帶著特有的腥氣,拂過人的臉,就像是誰輕輕地對著你吹氣。舒服、愜意!